大夜叉在小板凳上坐下,喝口茶,被茶叶的好味道感动得想哭似的:
“唉——大娘知道你看不惯我这脾气,可我也是被逼的,以前大集体,你大爷老实得跟那佛似的,生产队安排干活,我们干最难干的,分粮食,分最烂的,生产队死了牛,俺家一两肉没见,就分给一个牛尾巴。”
“俺家的鹅吃了人家的菠菜,让人剁了头去,人家的羊啃了俺家的玉米苗子,你大爷用土坷垃撵羊,人家用石头给你大爷打破头……我这人从为闺女就不服软,人家欺负俺家我就跟人家硬撞,你看我在外边跟人家那么愣,可你问问你大爷,哪一回跟人打了架回去,我不是蒙着头在炕上哭一黑夜!”
大夜叉居然哭了:“你大爷要是能顶起来,哪个女人愿意出头露面的!”
看来她轻易不跟人说出这些心底的软弱,现在说出来,勾起多少年的委屈,哭得稀里哗啦的。
林聿扭头一看周婕,也在那里跟着抹眼泪。
大夜叉见俊闺女哭了,哽咽着说:“你看这闺女也是心软,跟着掉泪!”
哽咽了一阵子,大夜叉擦擦眼泪:
“小聿,我性格是强了点,可你大娘心眼不坏啊,只要人家不欺负咱,谁家遇上难事找着我,我哪回不是尽力,谁家有喜事丧亡,都来找我帮忙,我能干,胆也大,能给人顶起事来,我也不图人家什么,只要人家不欺负咱,能说个好就中!”
“那时候你小,不知道,当初你爸和你妈出那事,唉,都这么多年了你也大了我也不瞒你,你爸你妈从那么高掉下去,摔得就是没法看了,你那些婶子大娘看他两口子那样都吓得不会走路,都是我给收拾的,洗脸,擦身上,给穿上衣服,我说总得让你父母干干净净上路吧!”
林聿一下子呆住了。
他想不到当年是这样的情形!
那天晚上他还差点把大夜叉打了。
这是恩人啊!
这么多年了关于父母当年出事的情形,这些族人对他总是讳莫如深,问都问不出来,他知道那是长辈们怕自己年幼受不了,才什么事都瞒着他。
“大娘,你知道我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你要是知道跟我说实话!”
大夜叉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村里人都说你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也有的说跟那个石矿有关系,咱也不敢乱说。”
“石矿快完了,”林聿冷峻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杀气,“我父母绝对不会白死,我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唉,谁说不是呢,”大夜叉叹息说,“自从你父母没了,石矿成了别人的,可把咱们村给祸害坏了!”
“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林聿道,“村里那些内鬼比石矿的人更可恨!”
“谁说不是呢,”大夜叉愤愤地说,“姓曹的坏透了气就不用说了,还有好多娘们儿,就和不长骨头似的,男人累死累活在外边打工,她们整夜整夜地勾引矿上那些人来,还没有敢管的!”
哦,林聿一听比较感兴趣:“矿上那些打手还上村里来找娘们?”
“要光是找娘们,那就简单了!”大夜叉说。
林聿心说,上村里来找娘们算是简单的,什么是不简单的?
大夜叉说:“男女之间那些事,就跟公狗争母狗似的,狗咬狗生死不顾,那都是出人命的事!”
刚回来的时候,林聿还觉得奇怪,葫芦峪怎么说也是几千人口的大村子,为什么村里连个小饭店都没有?
而且还有那个石矿,那么多车在石矿干活,要是在村头开个小饭店,光是供应那些司机都够忙的。
现在听大夜叉一番述说,他才明白,以前村里有两口子确实跟林聿想的一样,在村头开了一个小饭店,生意还不错。
可是矿上打手们经常去骚扰老板娘,最过分的一次,是一个打手喝醉了当着人家男人的面把老板娘拖到屋里去了,那男人没忍住跟他们打起来,被人打断一条腿不说,饭店还干不成了。
不但饭店干不成,在村里也待不下去,姓曹的欺负他们,矿上打手时不时还去找事,逼得这一家子只好全家搬走了。
以后矿上的打手开始到村里找女人,现在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外边打工,村里有的是留守妇女,总有那么几个孤单寂寞靠不住的,而且妇女之间还互相串通,引得打手们越来越多。
“最厉害的是那个副队长,”大夜叉说,“以前每天晚上往张革胜家跑,张革胜在城里跟建筑,有一回回来正好碰上,你们都看过《水浒》吧,就像武大郎抓奸一样,不但没怎么着人家,还让那个副队长打得起不来了。”
“副队长?”林聿问她,“是不是很大块儿,脑袋跟脖子一般粗,长得乌黑?”
大夜叉一拍手:“就是他,那个人可狠了,打人一下手就往死里打!”
“张革胜现在干什么?”林聿问。
“哼哼,”大夜叉冷笑一声,“好几年就上阴间里去了,谁知道阎王爷安排他现在干什么?”
“那个副队长把他打死了?”周婕忍不住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就跟武大郎抓奸一样一样的,当时让那个副队长打得起不来了,以后也没起来,一直病着,在炕上躺了半年多就死了,村里人都说跟武大郎一样,让潘金莲下了砒霜。”
林聿问道:“那个副队长现在还是天天夜里往张革胜家跑?”
“早不去了,”大夜叉说,“张革胜家的长得一般,时间长了就耍够了,现在天天晚上去周松家,周松家的那个给姓周的丢尽脸了,长得好点,结婚这几年一直没生孩子,那个副队长上她家耍上瘾了。”
“周松不知道?”
“幸亏他不知道,知道的话还不是跟张革胜一样!他在兴安干活,一两个月回不来一趟,回来之前他都是打电话和他老婆说,再说这些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往往就是自己男人不知道,谁能和他说这些事!”
林聿笑了,他愤怒的时候往往就要笑。
等大夜叉走了,他问周婕:“晚上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领略一下山村的风土人情,在村里这就叫爬墙头,赶夜脚,不过人家矿上的人牛逼,不用爬墙头,从大门口大摇大摆地进去。”
“好哇好哇,”周婕两眼放光地说,“正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晚上咱们去她家外边蹲守。”
“什么英雄所见略同,你是英雄?一男一女想到一块儿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他见周婕朝他瞪眼赶紧赔笑脸,“开个玩笑!我知道蹲守是你们记者的老本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蹲守完了怎么办,你就偷拍几张照片还是什么?
“你想怎么办?”
“抓奸要有个抓奸的样子,咱学不来武大郎,还学不来武二郎吗!”林聿一脸坏笑,看来他是胸有成竹了。
昨晚一夜没睡,今晚据说还要熬夜,周婕去西屋炕上睡了一觉,睡醒了她见林聿在堂屋里忙活,面前放着那张小饭桌,饭桌上摆着些奇怪的东西。
她问林聿:“你弄的这是什么东东?”
林聿反问道:“你觉得那个副队长可恨不?”
“当然可恨了,我恨不能打死他!”
“呵呵,”林聿摇摇头,“打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这就是你让他生不如死的工具,你打算怎么做?”周婕指着桌子上那些奇怪的东西问。
林聿神秘兮兮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今晚他只要是来,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吃过午饭都有点困,还得睡午觉。
林聿觉得,睡午觉嘛,又不脱衣服不啥的,俩人昨晚又搂又亲的,现在一块儿在西屋炕上睡个午觉总没问题吧!
他觉得跟一个鲜亮的美女美女躺在一块儿睡觉,就是什么都不干,那意境也是很不错的。
见周婕又去西屋上炕了,他也过去想往炕上爬,想不到周婕一瞪眼:“你干什么?”
“午睡啊,不然你以为干什么!”
“孤男寡女睡在一起算个什么事,上东屋睡去。”
“嗨嗨,”林聿腆着脸干笑一声,“我怕你一个人睡害怕。”
“我不害怕,我就怕你,快走快走,别妨碍我午睡,晚上还有任务。”
林聿只好下炕去东屋,一边往脚上蹬拖鞋一边嘟囔:“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挺温柔,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唉,女人心秋天的云,真是难以捉摸!”
周婕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样对你吗?是你自己混臭了,昨晚荒郊野外的就要求呃呃呃,这要是上了炕,还不得来个炕战?”
呃,林聿一想也对,自己那个要求太唐突,把好好的一个靓女弄成惊弓之鸟了。
吃过晚饭,俩人去周松家蹲守。
村子太大,本来很多人家林聿就不是很熟,加上并不经常回老家,现在林聿还真是找不到哪是周松家。
只好去大夜叉家里,跟大夜叉打听周松家的位置,顺便看看杏杏,小女孩比那天晚上林聿见她时更黄瘦,似乎眼睛更大了,见了人还是不说话。
周松结婚没几年,林聿不认得周松家,让大夜叉详细描绘了一下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