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安回道：“现在正是紧张时刻，臣不想见她有丁点异常。”
“是怕她有危险吧。”岑湛拍拍他肩头，宽慰道：“放心吧，朕岂能让她出事。正好祭天大典将至，而她已完成了她的任务，毕竟此事危险，楚唯又在摄政王手上，朕怕她会出事，便将她留在宫中了。左右不过这几日，等大典后，朕让她以另一个身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此臣就放心了，”季长安一顿，问道：“皇上不想节外生枝这事臣明白，可您说的，另一个身份？”
“别装了，”岑湛哂然，“朕指的自然是把她指婚给你，必然要以世子妃身份见你了。”
“婚姻大事，皇上可不要儿戏，”季长安忍着心头欣喜，面上还故作镇定，“章大人对臣，好像并没什么感觉。”
“感觉？”岑湛负着手神情傲慢，“女人的感觉，还不得是男人给的？长安，别丢朕的脸。”
话没毛病，可季长安听着总感到别扭，这哪像一个十七岁少年说的话，言里言外好像在对付女人方面，经验比他还老到。
季长安感动地无语凝噎，连连应是。
“就这么说吧，等祭天的事后，朕就把世子妃八抬大轿送你府上去。”岑湛说的轻快，临了正正衣冠，显得十分庄重，“行了，此事先放着，过后再说。”
“皇上，”季长安跟上岑湛的脚步，“不让臣去见见她么，万一那天她临时反悔……”
“她敢，”岑湛一挑眉梢，“朕一纸圣旨下去，她不嫁也得嫁。忙你的去吧，朕在你这头压了很大的份量，事情能不能顺利进行，就全看你的了。”
季长安凛然受命：“臣不敢辜负皇上希望。”
下午时分，季长安从刑部大门走出，跨上小五为他备好的枣红骏马，刑部外集结着数十名精兵，打算向东郊圜丘出发。
迎面，一个身材弱小、穿着破烂的七岁男孩向他走来。
季长安认得他，他是京城乞丐帮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孩子，时常会在刑部附近走动。
小五上前，给了他几枚铜板，“拿去买包子吃，不要在别人的马前转悠，小心踩了你。”
“我有一个东西，要交给你们季大人，”男孩怯生生看着季长安。
有些人为了保护身份，会选择由孩子传递信息，孩子身份特殊，反而更容易被人忽视，就算露了马脚，孩子也无从指证。
季长安身上一凛，连忙让小五把东西拿来。
小五接下男孩手上的一个白纸包，纸包捏着软软的，但侍卫的本能告诉他，这里头绝对有大问题。打开纸包后，他懵了片刻。
头发？
“世子，”小五向季长安道：“您身负重任，把这孩子与东西交给赵捕头好了。”
“头发……”季长安喃喃，心头像被一只隐形的手忽然揪紧，一种可怕的预感弥漫思维。他对小五不置可否，目光却一动不动地，看在小五手中的那缕乌发上。
“世子？”见季长安失神，小五轻声唤道。
“东西谁让你送我的？”季长安问男孩道，“人又在哪里？”
“是一个叔叔给的，他给了我一些碎银子，让我把东西给大人，”男孩想了想，“在五里街茶馆。”
“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男孩摇头：“没有了。”
季长安紧忙问道：“他脸上有什么特征？”
“他是个麻子。”
“小五！”季长安唤道：“带两个人立刻去追！”他身上有任务不能耽搁，而且只是一缕头发，没有其他信息，他不能为了心中没来由的怀疑就擅离职守，为无关的插曲坏了大事。
更何况岑湛亲口跟他说过，因为担心节外生枝，他已经把她留在了宫中……
小五虽然不大愿意，但季长安发了话，他也只得照办，跨上马，领着两名侍卫便向五里街茶馆飞奔而去。
而男孩口中的麻子，早已换了身上那件普通的灰衫，用湿毛巾擦去用颜料点缀的麻子后，若无其事地坐在茶馆里喝茶。
当小五心急火燎地来茶馆找人找线索，却已无迹可寻了……
因为不能明确事件动机，也找不上可堪对应的当事人，季长安只好将那事忽略，专心投入到公务中去，在东郊圜丘提前布防。
由于对于祭天大典，摄政王也握有一定的主动权，摄政王握城中军权柄数年，这次祭天大典的防卫工作，也有城中军的参与者，以摄政王的老到，当然会做两手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处在绝对的劣势。
祭天大典前一天晚上，季长安率御林军巡防，今夜他的巡防范围不止京城城池，到圜丘一路，都必须做好警惕，以确保明日帝、后的人身安全。
回城后，一身银甲戎装的季长安勒缰，停在了侍郎府门外的马路上。
已有两日不曾见到章庭湮，没有她的空气，有种窒息般的凛冽。
可是岑湛说她在宫中，他不该对天子的话有一字怀疑，可是心中升腾起的焦灼与恐惧感，却隐隐地告诉他，事实或许并非是岑湛所说的那样。
“世子，章大人不在府上了。”身边的小五提醒，看出季长安心神俱疲，小五将话说得极轻，“明日仍有重任，您抓紧时间休息吧。”
“她在宫里，”季长安眼神有些茫然，“皇上说的。”
“是啊，您就快回去吧。”
“等我。”季长安话出时人已经从马背上腾起，踏风而行，直上侍郎府围墙，想也不想便潜进了府中。
他的轻功出神入化，要不动声色潜进区区侍郎府，他还是有把握的。他成功避开巡逻侍卫，直入章庭湮所住的东厢房。
“怎么办，我好怕。”紧闭的主屋里亮着灯，书香的声音微微颤抖。
墨香比书香大一些，见的世面也多点儿，就好声劝道：“别怕，我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出了纰漏，小心你的脑袋。”
“可是……”书香本想再说什么，墨香打岔道：“别说了，应该没多大问题的，章大人什么风浪没见过，没事的。”
季长安赶来门前偷听，刚好听见墨香说到“没事的”，但这时里面已安静了下来。
他脑海里顿时又闪现出麻子送他的那缕头发。据他所知，江铮留下来贴身保护章庭湮的孙野不见了，而同样服侍章庭湮的两名丫环，却仍留在府中，皇上留章庭湮在皇宫，难道会把孙野一并接入宫里？
显然不会，季长安第一次对某件事失去了耐心，迫不及待地想把答案翻出来。
他在门板上轻轻一扣。
发出的声音正好能让屋中的两人听见，却又避免让不远处的侍卫察觉。
屋内的墨香听声后便走来屋前。
这时，季长安再敲了一次。
“谁啊？”墨香埋怨着打开房门，“最近老有一只发情的公猫在府里瞎转，看我不打断它的腿……”
门一开，季长安飞速闪入！他身法奇快，在墨香还没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时，已被他点上大穴，控制她的声音与行动，他步法不停，如行云流水，再一转身，便逼到了压根就不知道门前发生了什么的书香身前，点穴。
两个被点穴的丫环怔如雕塑，侍郎府来贼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堂堂世子爷，竟然也做了一回贼。
季长安面无表情，回身将门关好，反拴。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向来胆小没骨气的书香叉进耳室，将她按坐在桌前，解开穴道，释放她的四肢自由，却又在同时点了她哑穴，让她不能出声。
“纸和笔在你面前，我问，你答。”
书香胆子小，还好她今晚做贼的是季长安，换其他人早该吓哭，书香以为季长安不可能会对她怎样，也就有恃无恐，乖乖地点点头。
季长安问：“你家大人在哪？”
书香目光闪了一下，在纸上写：“进宫了。”
“孙野呢？”
她写道：“也去了。”
季长安嘴角一抽，皇宫门禁森严，等闲人是没有资格入宫的，连小五都不曾，季长安是御前侍卫出身，自然深知宫中规矩，岂会让一个来京不久，连背景都未摸清的孙野进宫？
书香在说谎么？季长安鹰般的双眼直勾勾看着书香，“你确定？”
书香一震，颤颤巍巍地写下：“确定。”
“是么？”季长安冷笑，夺去她手中的毛笔，在书香惊惶的俏脸上游动，声音凉凉地道：“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让你见识一下，刑部审讯的手段。”
书香的眼泪断线似的落下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同样受制的墨香干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孙野不可能进宫，你在说谎。”季长安离墨香很近，近得能看清她眼中的每一帧变化，“你家大人离开侍郎府的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
她忍着眼泪，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笔头上的墨汁胡乱地蹭了一脸。
“方才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些弦外之音，你们侍郎府，是不是出事了？”
书香眼底一乱，又立刻疯狂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