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皱着眉头盯着唐朔看了几秒，接着笑了起来，说道：“小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已经向局长汇报了，现在是只有我和局长两个人知道。你刚来所里没多久，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定，像这种新发现，属于国家机密，在上级领导批示之前，关于这座山的所有资料都必须严格保密。之后的流程嘛，是要经过层层审批，期间还会有省地质局的领导亲自过问，或是派人再次进行考察，然后经由中央的批准，派武警去那座山里把守，最后再组织开采，这是一系列繁杂的过程。”
“原来是这样。”唐朔点了点头，心里却在为如何完成徐宪斌交代的任务而烦恼。
水晶山坐标一到手，老五就会带人前往，采集矿石样本后会在国内找专业人士进行分析以再次确认。唐朔也曾想过告诉老五一个假的坐标，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会暴露，虽然自己的生命与国家安全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这会影响整个计划的实施。国安部的目的是瓦解CROW组织在国内的间谍网，抓住以老五为首的几名头目以及在其他城市潜伏的间谍的名单，如果自己暴露，国安部以及上司徐宪斌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五哥，我没有搞到坐标，勘探队的队长说这属于国家机密，只有他和地质局局长知道。他现在正在写分析报告和汇报材料，等写完了就会向上级汇报。”
“绝不能让消息往上送了，”老五拍着桌子焦急地说，“一旦让政府更高级的官员知道，他们就会迅速制订开采方案，到时候整座山都会被武警包围把守，我们就算知道了坐标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现在消息压在你们这个市级地质局里，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五哥你想怎么做？”唐朔试探道。
老五眼珠子转了转，说：“我还没有想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再给你打电话。”老五这话的口气，有点逐客令的味道。
唐朔心中一惊，心想，很明显，老五对自己并没有完全信任，或者他已经有所怀疑了，难道是自己有什么言行露出了破绽，被他察觉出来了吗？自己现在应该沉住气，什么都别问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晚九点，唐朔接到了老五的电话，让他迅速赶到聚集点。
唐朔来到了那间地下室，一进门，就看见除了老五之外的另外八个人正围坐在圆桌边，有的抽着烟，有的发着呆。圆桌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塑料筐，里面有九部手机。唐朔认识他们，他们属于同一个行动小组，一起执行过多次任务。
“你来啦，”老五招手让唐朔坐下，“把手机拿出来，放筐里。”
1995年，爱立信GH337是第一款登陆中国的GSM网络手机，在当时价格不菲，非一般人能够拥有。CROW组织财大气粗，为B市的间谍网络骨干成员们每人都配备了一部，方便骨干们彼此之间的联络。
唐朔乖乖地掏出手机，放进了桌子中央的塑料筐里。
老五将塑料筐拿起来，走到墙角的密码保险柜前，打开保险柜将塑料筐放了进去，关上保险柜并加了密，接着对其中一名身穿黄色夹克的高个男人示意了一下：“山猫，去看看”。
黄衣男人站起身，走到唐朔面前，“胳膊伸平了。”他对唐朔说。
“猫哥……五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唐朔不安地问。
山猫说道：“兄弟，对不住了，这是规矩。”说着，他开始对唐朔进行仔细地搜身。
“五哥，没问题，很干净。”山猫搜完唐朔后向老五汇报道。
老五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说道：“人都到齐了，下面我来说一下晚上的行动计划……”
唐朔想问为什么要收走每个人的手机，但他知道自己不该问。
“把你们的手机全部收上来，不是不信任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相信你们。但这是规矩，是规矩就一定要遵守，如果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老五说道，“好了，现在领武器，今晚一定要把坐标搞到手。”
一个代号为“土狼”的魁梧男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大箱子放在桌上，唐朔知道，这个“土狼”的真名叫做刘晓军。
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堆手枪和微型冲锋枪，另一个箱子里装的是手雷和TNT炸弹以及炸弹专用定时器。
“这座水晶山的价值不可估量，所以总部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搞到准确情报，并且要切断这条情报通往中国政府高层的一切途径。”老五说道。
唐朔此刻大脑正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将这条情报告诉徐宪斌，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他对自己没有早作打算而感到无比懊恼。此刻唐朔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以为要他们领武器只是用来防身的，因为他们每次执行任务都会带着手枪，可是没有一次用到过。刚才老五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正想着如何传递情报，没有在意老五话中的意思，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老五说要切断情报通往高层的一切途径的意思，就是要灭口，而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十点半，十个人身着统一的黑色连帽卫衣，脸上系着黑色的方巾，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位，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五人一组分成了两组，唐朔跟着老五一组趁着夜色潜入了市地质局，另外一组乘坐另一辆面包车，不知道去了哪里，唐朔没有多问。
“五哥，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里面？”唐朔小声问道。
“以我们的情报网，想要知道这些很困难吗？”老五反问道。
……
这晚在地质局加班的，除了局长陈建华之外，还有另外四名研究员，他们正在对韩明提交的报告进行着分析和讨论。当他们看到一群身穿黑衣手拿武器的陌生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研究员吓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唐朔发现己方少了一个人，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地质局的五人被反绑起来带进了一间小房间里，老五让所有人在外面守着，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小房间，并从里面将门反锁了起来。唐朔知道，老五这是要向他们逼问水晶山的经纬度，他不想让别人听见，这些所谓的兄弟，他一个都不相信。
五个人被反绑着跪成一排，惊恐地盯着老五。老五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们面前，冷冷地问：“你们谁是陈建华局长？”
“我是。”五人中一名身穿烟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说道。
老五将消音器插在了手枪的枪口上，一边拧紧，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要水晶山的经纬度坐标，识相的就赶紧告诉我，我没什么耐性。”
“你们是间谍？”陈建华问。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国家机密，我是不会背叛国家的！”陈建华坚定地说道。
“哦，好。”老五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接着毫无征兆地扣下了扳机，最左边跪着的一名研究员来不及叫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头上出现了一个洞，鲜血从洞中涌出。
“不！”陈建华叫喊道。
另外三名研究员吓得大声哭叫起来，哭得最凶的是那个最年轻的研究员。
老五看到那个年轻的研究员已经吓得尿了裤子，不禁鄙夷地笑出声来，小声骂了一句：“妈的，没用的东西。”接着，他看着满脸惊恐的陈建华，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又是一声枪响，那名哭得最凶的研究员额头上也多了个洞。“妈的！最吵的就是你了！”老五骂道。
“畜生！”陈建华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对着老五咆哮道。
老五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倒数五声。
“不！”陈建华叫道。
老五数到了“一”，又一名研究员倒地了。
门外的唐朔能够清楚地听见房间内的枪声、哭喊声和人倒地的声音，他心如刀割，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多想跟他们拼了，可是他忍住了，他不是冲动的人，知道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是拼不过这九个人的。如果自己死了，整个计划就会被打乱，到时候造成的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他接着又想到的，不是任务，不是国家安全，而是自己的妻子和十岁的儿子。屋里的一阵阵哭喊声，像一把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他双手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刺进皮肉里，他紧咬着牙关，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悲痛。
房间里，最后一名研究员也被老五干掉了，只剩下陈建华一人，红肿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老五。那双眼睛仿佛要喷射出火焰，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老五恐怕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老五并不在意陈建华的眼神，他冷冷地说道：“陈建华，你的老婆名叫王秀英，在市第二医院上班，是五官科的处长。你的女儿，名叫陈甜甜，在市第一中学读高二。你家住在……”
“够了！你……”陈建华的眼神，从刚才的愤怒渐渐转变为惊恐，最后，变成了哀求，“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不伤害我的家人。”
“我答应你，可我必须要告诉你，如果你给我一个假的坐标，她们母女二人的尸体明天将会出现在市中心的广场上，我说到做到。”
陈建华说出了坐标的经纬度，老五用笔写在了一张小纸片上。
“接下来你是要杀了我吗？”陈建华绝望地问。
“是的。”老五说道。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前提是你给我的是真的坐标。我马上去找那个带队的韩明，如果他说的坐标和你说的不一样，我会立刻派人干掉你老婆和孩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没有，我给你的坐标是真的，我不会拿我家人的性命开玩笑的。”
“好，谢谢你。”话音一落，老五便扣下了扳机，陈建华的脑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弹孔。
老五扫了一眼地上的五具尸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可你们必须死，你们不死，要死的就该是我喽。”
房间外的三个人，唐朔靠着墙闭着眼睛，另外两个蹲在地上发着呆，一见老五走出来，立刻都站直了身体。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大门被推开，跑进来一名黑衣男子，他来到老五身边说道：“五哥，搞定了。”
“全吗？”
“应该是全的，我都搜过了。”说着，他把一个资料袋递给了老五。
虽然他的脸被黑巾遮住，唐朔还是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了他是代号为“山猫”的组织成员。他递给老五的资料袋，里面装的应该是关于水晶山的研究分析报告等资料。
“走。”老五命令道。
“去哪儿？”唐朔问。
“跟着走就行了。”
“尸体不用处理吗？”
“用不着，我没有留下指纹。”
五个黑衣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地质局。路过门岗的时候，唐朔瞄了一眼门卫室里的那具尸体，这个年轻保安的面孔扭曲着，还保持着临死前一秒钟时恐惧的表情，双眼睁得又大又圆，灰暗无光，却也流露出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不甘心。唐朔又扭头看了一眼地质局办公楼，里面的某一间房间里还躺着五具尸体，明天早上他们会被活着的人发现，但不会有人知道今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