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他站在家门口，心中还在犹豫着。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摸了摸怀里的尖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了钥匙。由于手抖得厉害，他试了好多次都无法将钥匙插进锁眼。
屋里的于晓丽听到了门锁的声音，紧张地大声问道：“谁呀？”
“是我。”
于晓丽打开了门，看着一脸颓废的严正笑着说道：“你真是老了，门锁都打不开了，是不是太累了？”
“嗯……是啊。”严正换上了拖鞋，进了屋，瘫坐在沙发上。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局里没什么事，我就早点回来了。”严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茶几上的苹果。
“那挺好，好好休息一下吧。”
严正站起身来，问于晓丽：“我想吃苹果了，你要不要也吃一个，我一起拿进厨房洗了。”
“好啊。”于晓丽微笑着说。
这熟悉而又亲切的笑容，如尖刀般刺痛严正的心，一刀又一刀，刺得他千疮百孔、痛不欲生。他从茶几上拿起两个苹果，走进了厨房，回头看了一眼，于晓丽没有跟来。他迅速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注射器，将针头插入其中一个苹果里，快速将管内的溶液注射了进去。
于晓丽开心地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嗯，这次买的苹果不错，挺甜的。”
“是啊。”
“我们这个年纪，苹果还是要少吃，要预防糖尿病。”
“那维生素怎么补充？别想那么多了。”严正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和于晓丽聊天了，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这个自己曾经发誓要好好照顾一辈子的女人，即将死在自己的手中。严正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于晓丽看出来。
他爱这个女人吗？当然爱了，不然当年也不会花那么多钱为她看病。当年为她换人工心脏，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但他无怨无悔。他让她早早地从单位辞职，安心在家养身体，这十几年来，都是他一个人在撑着这个家。日常的生活开支、女儿的学费，全都由他一个人来负担，好在他还替CROW组织从事间谍工作，所以在经济上的压力并不大。他很少参加应酬，除了外出执行CROW组织的任务，平时一下班他都是尽早地赶回家里。他去菜场买菜，回到家脱了外套就扎进厨房，从来没有过怨言。连女儿都说，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个像爸爸这样顾家的好男人。
“老严，我有点头晕。”于晓丽放下苹果，双手揉着眼睛。
“怎么了？走，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吧。”严正将于晓丽从沙发上扶起，扶着她走进了卧室，轻轻地把她在床上放平。
“晓丽，晓丽。”严正唤着她的名字，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严正知道，于晓丽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严正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大口喘着气，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的脑袋被按进水里，快要到达肺部所能承受的极限的时候再突然被拉上来一样。
他坐在地上，靠着床，颤抖着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后猛吸了几口，然后站起身来，将香烟扔在地板上用脚踩灭，从于晓丽的脑袋下抽出了枕头，蒙在了于晓丽的脸上。
他手上一边使着劲，嘴里一边颤抖着说：“对不起，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下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对不起，对不起！”两行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有那么一瞬间他犹豫了，但也只是一瞬间，直到于晓丽的身体不再挣扎，双腿不再蹬踹……他知道她已经死了。严正感到一阵虚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平躺在地板上，任由泪水夺眶而出，滑过面颊，滴落在地板上，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正恢复了平静，坐起身来，内心苦笑了一下，什么下辈子做牛做马，自己死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哪来的下辈子。
他从衣服里抽出尖刀，刺进了于晓丽的胸膛。取人心脏这种事严正从来没有做过，但他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可以准确地找到心脏的位置。刀子很锋利，他没费多大劲便从于晓丽的身体里拔下了连接微型锂电池的连接线，取出了那枚由钛金属和塑胶制成的人造心脏。在取心脏的过程中，枕头一直都是蒙在于晓丽脸上的，严正并没有拿走，因为他不想看到于晓丽那张因窒息而扭曲的脸，或者说，他是不敢看。
严正从衣服里取出了一块白布，沾了沾于晓丽胸前的鲜血，来到客厅，在沙发上方的墙壁上写下了一行血字：“严副局长，这是我替我哥送给您的礼物，请您笑纳。”
严正回到卧室，将血淋淋的人造心脏小心翼翼地放在白布上包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使劲地擦洗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脸颊，洗了一遍又一遍。他脱掉上衣，衣服上满是刚才从妻子胸口喷出的鲜血，他将血衣塞进了一个旅行包里。他又拿出了扫帚，走进卧室将地上的烟灰和烟头扫进了簸箕，倒入马桶冲干净。接着，他从客厅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方形的塑料饼干盒，把里面剩下的饼干全部倒入了垃圾桶，又用抹布在饼干盒内擦拭了一圈，回到卧室，将用白布包好的人造心脏轻轻地放入盒中。
严正的家里有一个小型储藏室，平时是用来存放杂物的，他从储藏室里翻出了一个一米多长的大麻袋，估摸着这个麻袋可以装得下于晓丽的尸体。
于晓丽的尸体被塞进了麻袋，严正将麻袋拖到了客厅门口放下，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向下望了望。现在是下午两点钟，这个时间，年轻人都上班去了，老年人都坐在小区的中央花园晒着太阳。严正快步来到门前，将装有于晓丽尸体的麻袋扛到了肩上，打开门迅速下了楼，站在楼梯口，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人，正是抛尸的好机会。他快步来到垃圾存放处，将麻袋扔到了一大堆生活垃圾上，听着“砰”的一声闷响，严正心头一紧，自己深爱的妻子被自己残忍地杀害了，最后尸体还被这样扔在了垃圾堆里。“我他妈不是人！”严正小声咒骂了自己一句。
他又返回到自己家中，用抹布将每一处自己之前可能接触过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然后拿起装有人工心脏的饼干盒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返回卧室拿起了闷死于晓丽的枕头。
严正快速地下了楼，将枕头扔到了垃圾堆里。他看了一眼装着妻子尸体的麻袋，强忍着泪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正返回地下防空洞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分。
“丹尼尔，搞定了吗？”黑衣人问。
“嗯。”严正不想多说话，将饼干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用布包裹着的人造心脏。他用布将人造心脏上的鲜血擦干净，开始仔细地查看起来。
黑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颗人造心脏，不禁赞叹起来：“这玩意儿真是精致，材质看上去像是钛合金的吧？”
严正没有理会他，继续检查着人造心脏，可看了好久都没有看出名堂，他开始焦虑起来：“妈的，在哪儿？怎么找不到！”
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递给严正：“试着拆开它。”
严正用工具将人造心脏拆散了，各种从未见过的零件散落一地，他跪趴在地上，脸几乎要贴到了地面，在这些碎片里不停地翻找着。“在哪里？在哪里？”严正自言自语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双手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妈的，怎么找不到！”严正咆哮道。
“别着急，慢慢来。”
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十分，严正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王子明的电话。
“阮城山，你把这丫头带远一点，别让她出声。”严正对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拉着李梦瑶走了。
严正做了两下深呼吸，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什么事？”
“师父，你在哪儿？”王子明问。
“我在外面有点事情，私事。”
“有一个重要发现，原来我们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王子明的情绪有些激动。
“什么发现？”严正心不在焉地问。
“法医处对我们所搜集的指纹做了进一步分析，结果发现那些指纹都不是属于活人的，阮城山在第一名死者吴黎明被杀之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严正叫了起来，“你再说一遍！这不可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也不敢相信，但这的确是真的。我分析，阮城山被派来协助MR.5进行暗杀这事不假，可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定是在杀第一个目标之前就被另外一名杀手干掉了，然后这名杀手又冒充阮城山对那八个人实施了暗杀。”
“嗯。”严正的语气从刚才的惊慌失措变得有些失魂落魄。
王子明接着说：“可就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这名杀手的动机是什么呢？MR.5是否知道这件事呢？我不明白……”
严正打断了王子明的话：“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们见了面再一起讨论吧，我这里现在有点事，先不说了。”
王子明这才觉察到严正的反常，他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师父？”
“没什么，一点私事。”严正不耐烦地回答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王子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愣住了，他不明白严正这是怎么了。王子明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小时之后自己会在严正家的楼下发现于晓丽的尸体，而严正从三点十分通完这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再也联系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