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吡剥……”纸团被随手一窝,还在自行展开之时,便被人丢入了火盆之中。
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屋子里却如同暖春一般。主人身上披了一件轻薄的单衫,推门便走出去。好似外面也如同屋子里一般热。
或许,身怀绝技如谢凌云这般,自然已经不惧寒暑了。穿衣服不是为了避寒气,是为了遮羞。光膀子不是为了降暑气,是为了显摆一身腱子肉。
谢凌云自小就是一个考虑风度,不考虑温度的。他生了一张江南子弟那种极尽灵气的脸,鬓如刀裁,眉若墨画,目似点睛,冠玉一般净白的脸上,不见丝毫瑕瑜。嘴唇的弧度刚毅硬朗,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无情的主。
风卷着雪粒,却在离他的脸还有两寸的地方便弹开了,打不到他的脸上。他走在雪地中,雪地上留下几串极其轻微的脚印,深浅一致,似乎经过周密测量一般的一致。
他推开了东南角一处厢房的门,轻轻走了进去。即便他在雪地中走了许久,他的脚上也没有半点被沾湿。走在屋子里的地板上,半个脚印也没留下。
令狐北站了起来,迎上谢凌云,搓着手笑道:“老大,你看,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来了。有事叫我一声,我去找您老人家,不就是了?”
谢凌云笑道:“没事,我顺道去机关堂一下的。”
令狐北道:“是这样……老大,那么,你过来找我,有事吗?”
谢凌云道:“你的童旭兄弟已经到朔州了。他和他师兄张璇,一见如故,如今已经在朔州住下,准备教玄刀门下弟子混元功了。”
令狐北笑道:“那便好了。这小子,最是让人放心不下。”
谢凌云道:“你也别老是在屋子里窝着。多出去活动活动,省的筋骨都锈住了。”
令狐北道:“老大你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谢凌云点了点头,道:“过几日,你陪凌烟去朔州一趟。张璇的小女儿,自幼身体虚弱,元气不足,我让凌烟帮忙调养一下。难得童旭他们,与灵宝阁皂宗有世仇,仇敌一致,我们便是朋友,须得好好抓住了。”
令狐北脸色微变,却依旧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老大,你不能拿所有人,都当刀子用。童旭这个孩子,是前途无量的,总有一日,是你掌控他不得的。”
谢凌云眉头一皱,道:“如果一个事物,将来会脱离我的控制,那他即便对我再有利,我也不介意现在就把他毁了。”
令狐北看着谢凌云,只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谢凌云拍了拍令狐北的肩头,道:“江湖上的关系,你多跑一跑。我心太累,已经无暇分心了。”说话间,便走了出去。
令狐北看着谢凌云的背影,却是苦笑道:“你太要强,太自负,喜欢把所有事都把握在自己手掌之间,喜欢生活在压力之下。可是,你受得了这压力么?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谢家有所“机关堂”,这是江湖上不乏人知的。很多人把它比喻为“百兵堂”,不是说它藏了极多的神兵利刃,而是机关堂里藏匿的,尽是神兵利刃也无法媲美的。
机关堂是谢家历经三十余年,耗费巨万,在朝廷支持下,苦心孤诣所创就的一处机关消息处。其中各色文书,网罗了江湖间各般势力人物的资料。各般资料,按照地域、宗门、姓名等诸多分类,依次排列,号称是大唐江湖的花名册。
其间的资料,几乎每日都有增删,什么碌碌无为的无名之辈,死后便销档,再不启用。至于名得以见经传的,则会经用许久。
谢凌云在九龙拱圆的铜柱基顶上,缓缓的投入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苏州,方家,方岿”六字。便见那字条顺着一支极其光滑的细小铜柱,滑下地底。不过多时,铜柱基顶上的小铜铃响了一响,谢凌云便一只手扯着一条丝线,缓缓吊上一副卷宗来。
谢凌云手捧卷宗,看了许久,便提起一旁的朱笔,在卷宗内加了“灵宝阁皂宗”,划去了“一气经”等等字样。之后便放了回去。
他对着铜柱踟蹰了良久,又伸手写了一个“庐山,童旭”的字条,递将下去,等童旭的卷宗被递上来,朱笔一挥,便将所有有字迹的地方尽数涂抹了。继而将卷宗端到一边,提笔写道:
“庐山,康王谷,童旭。大侠公冶琼之高第也,性行稳钧,侠义为怀。初出江湖,窥灵宝阴机,伤贼首陈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