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容忍这样的失败,连自己的优雅仪态也顾不上,便尖叫着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太医!还有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将这个女人抓起来,哀家要将她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云锦凡是她唯一认定的养子,她辛辛苦苦培育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他死了,那么她的地位也就不保了。这样的话,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四周的侍卫蜂拥而上要抓住玉兰惜,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躲也不避,然而一列暗卫却从暗处齐刷刷地闪了出来,气势骇人,将所有冲上前的侍卫轻而易举挡了回去。
太后不可置信,“暗卫,你们为什么会保护这个女人?你们的主子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成这样的,他如今生死不明,你们怎么能保护他的敌人!”
“陛下有令,暗卫所属以保护玉兰惜为第一指令,不得违抗。”暗卫的头领平板无波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太后无意识地喃喃。
玉兰惜看着这一切,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无悲也无喜,她看着云锦凡的脸,忽然觉得那样的难过,从前的种种恨意居然就这样烟消云散了。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当初那样做的理由,她想让他亲口告诉自己,可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玉兰惜又勺了半碗汤羹,一口一口喝了下去,然后躺在云锦凡怀里,安详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想她这一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她曾剜心噬骨、剖情陨命去爱过,也曾虚颜假笑、阴狠毒辣去恨过,这世间种种的错过,都在她生命里留下深深浅浅的伤痕,直到熬成一份过错。
这一切都随着这个男人的死去而烟消云散,她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剩下最初来到世间的单纯。
她死去了。直到死亡来临,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幸福。
这一切事情在悄无声息之间落幕,太后让人封锁了消息,她绝不能让陛下已逝的消息流露出去。否则,那些大臣一定会推选新皇,而云锦凡还年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原有身孕的几个妃子都不知什么缘故接连落胎,眉妃也连同腹中孩儿一同死去,这样一来,根本没有可继承皇位的血统。只能将皇位白白送给他人,她怎么可能会这样甘心屈服。
然而不出三天,虽然一切依旧照常进行,可陛下已薨的消息却如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皇都,开始向远处扩散。
大臣们开始跪见,一定要求见到皇上。这一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就像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一般。
一切在某个月夜揭晓,一个大臣终于无法忍受,胆大包天的雇佣杀手潜入皇宫,然后看见了尊荣的皇帝陛下的尸体。他的身旁,温婉的贵妃安静沉睡,永远地阖上了双眼。
于是一切都这样理所当然,大臣连同将军一同逼宫,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最终身为陛下同胞兄弟的逸王爷成为了新皇,无一人提出异议,众望所归。
当睿王千里迢迢赶回来时,云梦王朝已换新皇。
两个人相对而坐,皓月美酒,却相顾无言。
不过短短几年,一切已沧海桑田。他们都在时光的情非得已之中,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云锦逸一袭明黄色龙袍,眼神却是黯淡的,他静静的叹息:“要是小鹿在就好了!可惜她不在。”
云锦渊却说:“是玉兰惜将二哥毒死的?为什么?”
“七哥,你说她如今在哪儿?”云锦逸望着窗外的明月。
云锦渊却回答,“如今荒州军队如此厉害,我觉得在背后一定有人在帮他们,不然,他们的进攻绝不会这样顺利,可惜怎么也找不出帮他们的人。”
他们就这样驴唇不对马嘴地对话,可没有人觉得不妥。
“七哥,如果我是你的话,哪怕她真的是荒州的奸细,我也绝不会放弃她的。如果她爱上的那个人是我的话,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随她一起。”
在这一瞬间,云锦逸几乎以为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会突然暴起杀了自己,他眼底的颜色是那样可怕,仿佛野兽一般。可下一秒,他的眼睛忽然黯淡起来,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他依旧如从前一般端坐着,可云锦逸却从他的身体里体会出了难以言喻的疲倦,仿佛他强大的意志力再也无法承受那种痛苦。
失去所爱的痛苦,就好像是亲手抽出了心脏的一角,它虽然依旧在跳动,可失去的那一块却永远失去了,那无时无刻的心跳,每一秒都在提醒他爱的缺失。
云锦逸称帝后,第一时间就是以铁血手段清洗皇都,而后将兵力交给云锦渊,与荒州决一死战。
玉兰惜预料的没错,在这种时候,云锦逸绝对要比云锦凡优秀。因为云锦凡一直都是以皇帝为目标,然后成为了皇帝。作为皇帝,他可以宠爱一个人,却不能完全信任一个人,因为一旦他将信任交给某个臣子,朝堂之上便不会再有公平,平衡的天平便会发生倾斜。
狡兔死,走狗烹。
这虽然极度得冷酷无情,可这是作为帝王所必须的。你虽然是我的兄弟,你虽然对我有恩,可你成为了一方巨侯,以从前与我的情谊加诸与而今,对我没有恭敬,我便要杀了你。我虽然知道你没有谋反之心,可我却不得不这样做。这便是帝王之道。
而云锦逸一直都是一个闲散王爷,他虽然才华出众,文武双全,却毕竟不是以储君来培养的。所以他也不明白什么帝王之术,他只知道,如今的云梦王朝需要胜利,所以他可以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因为他并没有从根本上将自己当做君王。
而如今的云梦王朝,正需要一个不是皇帝的皇帝。
三日后云梦王朝便与荒州东曌决战,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虽然洙罗对他们大力支持,可毕竟比不了东曌的国力。
云锦逸亲自披甲上阵,以鼓舞军心,再加上云锦渊,云梦王朝的战意一时达到鼎盛。
然而当晚,却从东曌那边送来了一封信,里面装着一根玉簪,这是女子的用品,云锦渊捏着这根玉簪,眼中氤氲着黑色的风暴。
云锦逸在一旁脸色大变,“为什么小鹿的东西会在东曌那里?这会不会是他们故布疑阵,希望引我们上钩?”
“她曾经似乎认识东曌的太子,那次景纯太子说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我就怀疑。”云锦渊的一字一句都那样的坚硬,像是口中含着钢铁在咀嚼,字字句句透着肃杀的味道。
“是了。当初他以鹿家古宅为由请求二哥赦免鹿家的时候我就奇怪,原来他打的是小鹿的主意,该死!”云锦逸一拳砸向窗户,木屑横飞。
“那我们该怎么办?大战三日后便开始。”
“我三日后必须迎战!”云锦渊的眼神如同寒冰,不为所动。
“那你便这样置小鹿的生死于不顾!”云锦逸猛地提高音量,恨不得冲过去揍他一顿。
“那又能如何,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这些一直为云梦王朝拼命的士兵,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可小鹿是你的人!”云锦逸说这句话的时候,坚定的眼中透着微微苦涩。
“我云锦渊是人,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士兵也是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我有不能失去的人,难道他们就没有妻儿,没有父母了吗?我在战场厮杀,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也与我一样。他们也爱自己的妻子,他们也爱自己的儿女,他们也曾为了一封信而嚎啕大哭,我难道就要为了我自己而让他们失去一切吗?”云锦渊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语速却越来越快,仿佛再迟一秒,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汹涌而出的感情。
“他们的家中,还有苦苦等候的妻子,有的士兵还是上次回去刚与妻子成亲,我答应过她们,会将他们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那我去救小鹿!”云锦逸语气坚决。
“云锦逸,你如今是整个云梦王朝的君王!”云锦渊眼神恐怖,一字一句说道。
“没关系,只要有你在,云梦王朝便不会倒。我不像你这样心怀天下,如果没有小鹿,我宁愿失去整片江山。”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
良久,一个声音响起,“如果你们担心的是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这既不是云锦渊的声音,也不是云锦逸的声音,房间里面还有第三个人。
那个男人一袭黑衣,款步而来。出入军营若入无人之地,身姿潇洒。
“陌闲公子。”云锦渊眉目一凛,“或者说,我该叫你鹿之珺,还是王君?”
那男人噙着一抹笑,“随睿王爷喜欢。”
云锦渊深深地蹙着眉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男人他永远也看不透,不过他清楚地知道,他绝对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男人。
他此次的来意,他什么也不知道。然而这个男人对他们,却仿佛已然了解了似的。
而且他能如此迅速地赶来,可知是知道这封信的,他为什么能在这样短的时间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如果说他此来只是为了鹿弥,只是为了救他的妹妹,云锦渊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鹿之珺闲庭信步地走到云锦逸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低语道:“陛下,您对小妹的心意让在下十分欣慰,但是,你如今是云梦王朝的皇帝,也请您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云锦逸低叹一口气,“是整个云梦王朝对不起你们鹿家,朕。”
鹿之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是非曲直我心中明白,那件事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