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自然不是坐马车或者骑马,而是走石阶。
承康眼前一黑,寻了一遍未见秦邵峰,苦笑了一声:“看来有人比我们快一步。”
此时,不远处的石阶上,秦邵峰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却一言不发。
本来石阶就不是特别平坦,她完全是凭着感觉走,整个人仿佛处在另一个空间,亦或是那颗心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走累了,梦妤才回头,她一直以为跟在她后面的是云飞,所以毫无犹豫的喊了声:“云哥哥。”
秦邵峰的脸霎时间铁青,恨不得冲上去,可是唯一残余的那一丝理智告诉他,不可以。隔着两节台阶,四目对望。
梦妤冲着后面张望,内心疑惑:“怎么云哥哥和承康哥哥还不来?”
秦邵峰环抱着手臂,俯视她:“怎么?梦妤公主连着几步路都需要人抱?”他刻意突出了那个抱字。
下一秒的事情是他,无法预料的,秦邵峰脸色大变。
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梦妤便冷笑着转身,企图自己下山,可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不在焉一步采空。
空旷的石阶路,传来一阵呼声,落后的云飞和承康,暗道不妙,急忙飞身上前。
秦邵峰来不及拉住她,扯断了她的衣袖,眼睁睁的目睹她滚下石阶。一个飞跃,稍微领先了她几步,趁势将她托起。
梦妤头晕目眩,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在深思就是头痛欲裂。她昏迷之前,只听到好几声叫唤,大概都是她熟悉的人。灵台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她想起了那首签诗,以远嫁的王昭君为例,暗示她的未来,倒也贴切得很。
花谢花飞花漫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知早觅。
扬州城最好的大夫,就没差让高凌宏请回高家当镇宅之宝。他这位妹妹,真是不让人省心,上个香能从石阶上滚下来,浑身是伤不说,脑袋上缠的纱布就足以让人心寒。
梦妤前不久刚清醒,一望见所有人的愁眉苦脸,头上怎么像是重了不少,下意识的揉揉脑袋,离她最近的云飞急忙拨下她的手:“不许动,小心牵动了伤口。”
又受伤了吗?难怪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的回想起某个见死不救的人,梦妤微微皱眉。
云飞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秦少将军,为你救你伤到了手腕,大夫让他好生休养。”
承康接着补充一句:“没多大事,他皮糙肉厚的死不了。”他完全是为了安抚她,是秦邵峰强撑着把她抱回来的。云飞几次想要接过,他都以一句:“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伤口,还是不要移动的好。”
梦妤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想起来便问高凌宏:“哥哥,风之恒呢?”
“他在房间休息。”高凌宏很愉快的说:“当然,没有你的命令他还未卸妆。”
“让他去看看秦邵峰。”梦妤随口说。说完便放下纱幔说是累了要休息。
众人各怀心事的退出房门,不过承康贝勒爷很好奇的跑去参观。
玉枕上晶莹的泪花,而床上的人酸涩的眼角,再也控制不了情绪,忍了一天的眼泪,倾泻而出。
秦邵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失了神,很快便已收回那一丝真心。冷冷的说道:“风之恒长本事了,看来你很喜欢这个造型。”
风之恒悲痛万分的掩门而出,这不是打击人的心灵吗?又见到一脸坏笑的承康贝勒爷,更是无语凝咽。甩甩袖子,“本公子不伺候了。”
一个恬静素雅的美女,粗声粗气的叫嚷着,分为的不符合气质。
梦妤轻靠在床头,见到风之恒气冲冲的进门,打趣道:“真没用,一眼就被人家认出来了。”
风之恒打量着她的形象,自顾自的倒茶一饮而尽:“梦妤公主,你以为这差事容易啊。”
一整天让他在扬州城到处晃,扬州城都已经因为高家大小姐“高梦妤”而沸腾了。
凑到她的跟前:“你不会还要我继续假装吧,这可不行,秦邵峰都认出来了。”风之恒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刺激,想着赶紧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还说不定他会被他的好兄弟怎么样呢。
现在风之恒也倒不会认为她就是“高梦妤”,毕竟真相摆在他的面前。但他直觉,这个女人肯定还有什么花招,要查真凶还是满符合他的口味的。
“需不需要我亲自帮忙啊,只要不扮“高梦妤”,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风之恒豪气万丈的拍拍他的胸口。
梦妤扬眉打量了他,微微一笑。
风之恒只觉得毛骨悚然,多年之后,他回想起今时今日所闹的笑话,常常愤愤的控诉梦妤的奸诈。他一个小人物,被人耍的团团转,完全处在混沌状态。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这就是她玩的把戏。
秦邵峰正闭目养神,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眼皮,是把明亮的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而持剑的人……他有些不耐的皱眉:“风之恒,闹够了没有?你很闲吗?”不对,他心头的感觉,跟刚刚风之恒站在他面前的是不一样的,特别真实,特别熟悉。
有一个人,她可以存在你的心底,日夜徘徊,可是当她站在你的面前时,只觉得不可思议。
“秦邵峰,你和姚落汐幸福吗?”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谁都逃不掉。”
梦妤手中的剑,渐渐逼近他的胸口:“感觉很玄幻是吗?当我真实的站在你的面前。”剑锋往内移了寸许,秦邵峰的衣袍沾染了血迹,顺着流淌。
梦妤依旧挂着淡漠的笑容:“请你离开高家,我不管你是为了保护昭阳公主,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有我在一天都不愿意见到你出现。”
秦邵峰将手移在剑上,不是阻挠她,而是要接着往内刺,目光凝视着她,抿着嘴唇不说话。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惊呼,姚落汐飞奔而来,扑到他身边;“邵峰哥哥,你没事吧。”冲着梦妤怒吼:“高梦妤,你不是死了吗?还回来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伤害邵峰哥哥的,他是我一个人的。”面目狰狞,几近疯狂的拽住她一阵猛摇。
“住手。”秦邵峰用最大的力气喊出一句。“汐儿,快住手。”
姚落汐拽住她,完全不是平时的雅静,就像是一个泼妇。
梦妤微微目眩,但也终于看清楚了事实,在姚落汐眼里,她算得了什么呢?床上的人,才是她一生的挚爱,变换目光,浑身冰凉的温度,像是要刺穿姚落汐的心。
清脆的打击声,预示着姚落汐的惨状,她几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她。一向端庄高雅的“表姐”,居然也有发怒,发狂的时候。
“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瞪着本公主,你以下犯上就该死一万次了。”梦妤恢复音调,闪过顽皮的笑意:“秦少将军,你可识得这声音?”她笑得如沐晨风,却让人不寒而栗。
秦邵峰赫然惊醒,脑海里是两张脸重合的影像,被褥上沾染着些许血迹,木然的望向门口。
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一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真实和梦境让他恍然无措。黑夜暗沉,窗外袭来阵阵凉风,他随意的在高家的花园散步,却意外的在最高处看到一个人影。
她正抱着酒坛子念念叨叨,脑袋上的纱布格外的厚重,眼神迷离的挥手和他打招呼。
她醉了,只有喝醉的昭阳公主才会对他如此和善,环抱着巨大的酒坛,斜靠在上面四处张望。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秦邵峰想要抽出她的酒坛,无奈的是她紧紧的扣住,像是在呵护她的珍宝。挣扎中,她的手被他厚实的手掌包裹。
此时,梦妤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他呵呵笑:“秦少将军,告诉你一个秘密,我……”
她微红的眼睛涩涩泛酸,注意到称呼不对,立即改口:“本宫要嫁给……”
秦邵峰用另一只手圈住她,拖着往外走:“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喝酒,晚月和沁雪呢?”
梦妤还在继续说,附上一层淡淡的泪花,人也和他靠的呼吸相近:“爱新觉罗梦妤,固伦昭阳公主要嫁给……”
秦邵峰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喊出他极为不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名字。恐吓她:“闭嘴,再吵我把你丢下去。”
委委屈屈的望着他,梦妤忿忿地说:“就是你,就是你今天害我摔下去的,你很了不起,比我了不起。”她原本半靠在他的怀里,忽地灵台一现,不轻不重的撞上去,秦邵峰经被她推得倒退两步。
风来水榭,风来起舞且歌吟,月光单薄的抚上他们的衣衫,衬出一份柔美。
秦邵峰再次拉着她站好,他不介意一只手抱她回房间。反正他从心底是不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你又怎么了?”响起一阵轻吼。
一双媚眼,足够勾人的心魄,而时间停留与静止。半刻钟过后,正当秦邵峰准备实施他的计划时,梦妤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许是忘记了脑袋上的伤,那力道大的连秦邵峰都吓了一跳,倒吸冷气。
梦妤也顾不得身边站的是谁,笑颜如花,“本宫想起来了,本宫要嫁给“王昭君。”
黑色衣袍的男子,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送来了一直紧绷的拳头,微微放松。看来真是醉得不醒人事了。
“你放开我,我要坐在这儿。”梦妤挣脱他的怀抱,继续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发呆。
看来她还在介意那张签诗,而秦邵峰得到消息,蒙古王爷安哲曾经想当今皇上求婚,企图让昭阳公主下嫁其子费云扬。看着她,他总能想起昔日的场景,到底高梦妤是死是活?
楼下传来动静,秦邵峰一望便知是何人,晚月沁雪急忙走近她,她们家的公主抱着酒坛不放手。
“晚月,送她回去吧。我先走了。”秦邵峰留下一言,便已消失在风中。
沁雪终于听清了公主模糊不堪的发音,她说的是:“我要嫁给……”后面的三个字,震得沁雪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