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来道谢的,其他的事无须再议。”梦妤闪过一丝苦笑,“庄主和秦少将军私交甚笃,自然是兄弟情深。”
她可是记得,那次洛天琪在背后捅了兄弟一刀。
洛天琪轻笑一声,“我和他护你之心是一样的。高梦妤长得像我的妻子,可是你却是他的妻子。”
“你不要再说了,谁说本公主是他的妻子,不是。”她是爱新觉罗梦妤,是当今的固伦公主,并不是昔日的高家大小姐。“洛天琪,你说是要见我,就是要说出这句话吗?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月光下的人,容色淡淡,而她身后的男子,转身离开。
梦妤在碧波潭前站了一整夜,而在某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人陪着她一同站了一夜。
一句过往和曾经终结了所有的记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为了秦邵峰倾尽江山,原本这大清朝是不必易主的,她的皇伯父,不会死。而秦邵峰为了她历经艰辛,不惜承受众人误解,背道而行。
至今两年,当日愿意一死以谢天下的梦妤格格,只不过是随口遗言,但是如今,却不再是戏言。若是用她的性命可以换得江山稳定,可以换得国泰民安,确实值得。
这大清朝的江山,是由爱新觉罗家守护的,天下万民都是他们的子民。烽火硝烟,受苦的会是百姓。而大清朝的国之栋梁抚远大将军府,若是开战,必当报效国家。
让她何不一死以谢天下?
由月光变化成为日出,初升的太阳照射大地,才转过身的人却发现,原来一夜未归的不仅仅是她。微微一笑,“您二位真是好兴致。”
秦邵峰和云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你有兴致,若是你早早的回了府,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情景。”
“我先回去了,她有你照顾,我放心。”云飞对着秦邵峰笑了笑。属于他们的回忆,他不再插足,他给她的一切都应该是新的。
两人都陪了她一夜,却都是在别人看不到,只能看到她的地方。
梦妤还未来得及制止,就只见到云飞一闪而过的背影。
“回去了吗?还是要接着站一会儿?”清新的空气,让人浑身轻松,一夜未眠的疲惫消失殆尽。
所有人都逼着她面对,逃脱不得,从她的皇阿玛,到承康贝勒,苏景墨,再到云飞,以及她的兄嫂,挚友。
说完那句话,秦邵峰也后悔了,因为他清楚的看见眼眸中的黯淡,是毫无生气的灰白,不见光彩。
“若是你没发现我就是高梦妤,或者认为她已经死了,那又会是如何?”其实只要昭阳公主一踏进扬州地界,要离开就是必然的。只不过,中间的差错,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她会活在我心里。”秦邵峰低眸望着她绝色倾城的脸蛋,自嘲的笑笑,“也只有日夜相伴的人,才会知道我最喜欢的衣服和颜色,就连衣衫上的图案位置也不曾变化。”
旧时素未谋面的梦妤格格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那双他熟悉万分的眼睛,不正是和恭亲王福晋一模一样?
“秦少将军可有兴致,陪本宫走一趟沁荷苑?”梦妤婉婉一笑,“本公主和你都未做好这监工的工作。”
“一个月完工,难上加难。你皇阿玛终究是为你好,不想你太辛苦。”秦邵峰却是感恩万分,也又心疼她冒死求旨。
当时隆裕帝听说他要娶姚落汐,雷霆震怒,差点没有狠下心杀了他,而后居然能够下旨赐婚,实属不可思议。
秦邵峰和她并肩站在沁荷苑的废墟前,“其实若是有一个年半载,也未必不能恢复原样。”
“不可以了,至少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恢复的。”恰如那一对醉海棠,如今就在乾清宫的密室里摆放着,再也不是放置在沁荷苑的。梦妤沿着残破的轨迹行走着,却是恍如隔世。
她虽然后来进过沁荷苑,但不是如此细心的一步一步。
漫天大火,将华美的亭台楼阁,别样精致的观星台,悉数化成灰烬。如果不是她执意入住沁荷苑,所有的一切就是尘封的观赏。
而两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不管时过多久,她都记得。
那天的情景是这样的……“格格,玄煜贝勒爷飞鸽传书。”晚月匆忙的将手上的纸笺交给她。
梦妤微垂着头,混乱的思绪久久不散,更是被上面的消息震得站不住身。
明晰的正是玄煜贝勒的字体,“妹妹,望你无恙,九月十六当即返京,皇上病重,盼见你一面。路上不要耽搁,务必连夜兼程。”
而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的丈夫不知所踪,甚至连记忆都停留在他和姚落汐的那一刻。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什么都没有留下。
“晚月,马上收拾行李,立即启程回京。”她自幼就受到皇伯父的照拂,更甚亲儿,所以她无论如何任性都不会收到任何的处罚,阿玛和皇伯父都会争着替她出头。
“格格,你不等姑爷了?咱们还要向老爷夫人告别。”晚月出声提醒道,“想必姑爷也快回来了。”她任旧抱着一丝期待,姑爷能够来向小姐解释清楚。
“来不及了。我顾不得那么多,京中出事了。”眼下已经将近黄昏,而梦妤也着实心急如焚。简单的把事情告诉她,“算了,不用收拾了,马上走。”
梦妤提笔写了一封信,放置在桌上。她心情不好,所以沁荷苑除了她们两主仆,没有下人。
门外的丫鬟灿灿的叫了声:“老爷、夫人、少奶奶。”
梦妤慌忙把信塞进袖子里,收拾好脸色,温声叫唤道:“爹娘,嫂嫂。”
秦漪澜温婉的微笑着,牵起她的手:“怎么手心这么凉?”吩咐一旁的晚月:“去给你家小姐添件衣裳。”
晚月冲她使眼色,正要退出门去,便听到一记嘹亮的叫声,“晚月,小姐在里面吗?老头子嘴馋,想吃她做的菜。”秦渊并不知道,两人闹了矛盾,只是以为媳妇想散散心。
正好,秦渊、高家夫妇、秦漪澜一块来到,阻了她们的念头。
梦妤问了安,招呼大家坐下,微微一笑,“我这就去为爹准备膳食。”
高家夫妇面色都不太好,宝贝女儿被欺负了,叫他们做父母的如何自处。尤其这是恭亲王的女儿,并不仅仅是他们夫妇的。
梦妤趁着秦渊不注意,向高家夫妇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抬步离开。
晚月追了出去,见四下无人才敢问:“格格,怎么办?是要向他们道出真相吗?”
梦妤也是面色凝重的阻止道:“别,不差这一会儿,而且一时之间无法解释,皇上病重的消息,不得外露。”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梦妤平心静气的准备膳食,却是忧心忡忡。若不是情况严重哥哥不会如此紧急的飞鸽传书。
“晚月,先吃完这顿饭。然后告诉我爹,京中有变,我必须走。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爹和我娘处理。”梦妤亲自端着才走向前厅,没有下人,只能由她和晚月亲自上菜。
晚月欲言又止,望着她不敢开口,尾随着她按步上菜。不管怎么样,格格都是秦家的媳妇,都是秦少将军的妻子,难道就不管不顾?
天色渐暗,沁荷苑灯火通明,回廊里的灯笼明亮闪烁。
高父高母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闭口不言其他,和秦渊谈笑风生。一阵胸口气血翻涌,银色的衣袍染上一层黑色的血迹。
“爹,你怎么了?”梦妤慌忙的冲到他身边,高父嘴角还带着黑血。
又是一句呻吟,秦渊捂着胸口,闭上了眼睛。居于梦妤右侧的高母原本关切的询问着丈夫的情况,突然脸色惨白的,口吐鲜血,重重的倒在高父的身上。
“爹,娘。”梦妤摇晃着他们:“你们醒醒,醒醒啊……僵直的人没有反应,原本热闹的沁荷苑,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梦妤哭喊着,“晚月,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秦漪澜泪流满面,伸手探了探高家夫妇的脉搏,当即跪倒在地。没有鼻息,人已经归天了。
“小姐,少夫人,失火了。”晚育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她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没想到闻到一阵呛人的烟熏味。
“失火了?”秦漪澜说完这三个字,也是口吐鲜血,隐隐的泛着黑。
“漪澜姐。”梦妤扶着她坐好,“你撑着点,我马上送你和公公去看大夫。”
一片火光冲天,烟火弥漫,瞬间蔓延,整个沁荷苑被大火围困。浓厚的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喘息不定。
梦妤闭上眼睛的时候,想的是那个曾经说要护她一生的人究竟在哪里?耳边响起声声的叫唤,“梦妤,格格……”
九月十五,她真的要应劫而死吗?师兄的占卜之术,果然奇准无比。
“梦妤,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声音熟悉万分,晃得她恢复意识,她见到的是远在京城的承康贝勒爷,以及苏景墨。
苏景墨探了探其他人的脉搏,发现秦漪澜和秦渊尚有呼吸,“承康,快带她走,缙云骑已经到了。
她虚弱的靠在承康的怀抱里,眼前是火光熊熊。“师兄,救我爹娘,救我爹娘。”中毒太深,加上拖延的时间太久,连苏景墨也无力回天。
缙云骑在火中救出了秦渊和秦漪澜,正好有人冲进来救火,便把秦渊留在他容易发现的地方,并且确认了他的安全,秦渊并没有中毒,救治起来也方便。一息尚存的秦漪澜跟着梦妤格格一道上了马车,返回京城。
剩下的缙云骑,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成就了高家大小姐高梦妤和大少奶奶,连同高家夫妇葬身火海的事实。留给世人的便是,沁荷苑遭受祝融之火,多人丧命。
如同苏景墨所预言的,“高梦妤”,在九月十五应劫而死。
那个时候,梦妤才知道她的血百毒不侵,她的师傅玄机老人,不仅仅给了她一张寻常的脸蛋,还有能够治病救人的鲜血。
马车日夜兼程的返回京城,从此世上真的就没有高梦妤的存在。
她用她的血救了秦漪澜,陷入了昏迷当中。直到返回京城,去见了病危的圣上最后一面。原本她是可以救他的,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不能再献血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