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然终于笑出声来,冷寂的屋子里,只听见谢韵然扬声长笑。
张贴大红喜字的房门被谢韵然一把推开,夜风扑面,吹起盖巾冷簌簌打在脸上。
谢韵然扬手扯下盖巾,眼前顿时光亮大盛。
喜娘仆妇大惊,纷纷跪倒,为首的喜娘急道:“夫人不可,大婚礼节尚未完成,万万不可揭开盖头!”
面前数名甲胄佩剑的男子,为首那人骤一见谢韵然,惊得呆住,见谢韵然掀了盖巾,竟也不知道低头回避,目光直直停驻在谢韵然脸上,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率先屈膝跪下,后面几人跟着单膝跪地,身上铮铮铁甲发出金属特有的冷硬刮划之声。
谢韵然冷冷注视跪在面前的人,那身雪亮铁甲,闪烁冰冷寒光,跪在那里如石刻般纹丝不动。
第一次见到重甲佩剑的军人,那么近地站在谢韵然眼前。可是,心中却生不出来丝毫感情。
这就是连城的亲卫将领,不知道自己那良人,又当是怎样一个冷硬若铁,无情无义的人。
思及此,谢韵然不怒反笑,抬手将盖巾掷到他面前,“烦请将军将此物转交连将军,代谢韵然转告他,大婚之礼既然从权,那就不劳他尊驾了。”
喜娘急急拦住,“夫人息怒,盖巾不可随便带走,这样不吉利的。”
“你说什么?”谢韵然冷冷道:“连城天纵英明,自然是吉人天相,我得遇良人,嫁入将门,也算万幸大吉了。”
“夫人请收回此物,末将自当将夫人心意转达连将军,还望夫人珍重。”那男子低了头,将盖巾双手奉上,末一句话低了声气,也不复刚才的强硬。
谢韵然淡淡一笑,道:“将军敢带人直闯洞房,还怕这区区一件小事吗?”
那男子面红耳赤,俯身重重叩首,“末将知罪!”
连城不辞而别倒也罢了,连一个小小将领都可以硬声硬气欺上门来,当真是嚣张之极。
爹爹当年的话果然没错,这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对士族再没有半分敬畏之心。
自此后,谢韵然嫁入将门,就要置身在这一群武人之中了。
夜风透衣而过,谢韵然微微仰首,只觉心中一切成灰。
“将军请回吧,不送了。”谢韵然转身,跨入房中,房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喜红锦绣的洞房之中,谢韵然孑然面对一双硕大的红烛高烧,烛泪兀自低垂。
一整夜,谢韵然将自己锁在房中,任凭门外任何人求恳都不开门,连青曼等人也被拒之门外。
他们都多虑了,谢韵然既不觉得伤心,也没有什么可愤怒,只是累了,不想再强装笑颜。
心底空空荡荡,一如这空空的洞房,只有谢韵然自己的影子映衬着满眼锦绣辉煌。
说不出是荒凉还是冷寂,捂着胸口,仿佛找不到跳动的痕迹。
就这样倒在床上,裹一身大红嫁衣,懵懵睡去。
梦里谁也没有见到,只有谢韵然孑然一人。
第二天谢韵然早早的就醒过来了,依照惯例大婚之后的第二天要去向长辈行礼。
纵然连城不在,但是身为氏族之女,这些礼仪谢韵然还是要遵守的。
所以谢韵然早早的就梳妆打扮好准备去向镇国将军府的各位长辈行礼请安。
谢韵然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了,等到进入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杨苏他们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然然给奶奶请安,给伯父伯母请安。”谢韵然站在堂下端端正正的冲这上面的三位行礼。
杨苏满意的点了点头,向身旁的嬷嬷招了招手,示意她去扶谢韵然起来,“快些起来吧,快扶大少奶奶坐下。”
“谢谢奶奶!”谢韵然扶着嬷嬷的手缓缓起身,乖巧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孩子,昨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连城那孩子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即便军务紧急但也要说一声再走啊!”杨苏语气中充满了责怪,显然是对连城的不满意。
谢韵然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奶奶,这件事不怪连城。皇命不可违,况且是关于前方战事的,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
虽然谢韵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杨苏还是发现她脸上隐晦的那一抹疲惫,想来昨天晚上是没有休息好吧。
也是难怪,新婚之夜,自己的夫君却不在,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恐怕早就已经暴走了。
“然然你能如此想真是最好不过的了,你也知道,连城这些年一直跟着他父亲南征北战,既然你已经嫁到镇国将军府就要做好这种准备!”陈如兰锐利的目光直逼谢韵然,仿佛想要把她看穿一样。
可是谢韵然根本就没有抬头,依旧是眼观鼻,口观心,时不时的还会点个头迎合一下。
“然然,过段日子忠勇侯府会有一个百花宴,你帮着打点一下,正好可以学习一下管理后宅。”杨苏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开口说道。
“然然知道了!”谢韵然轻轻点了点头,正好在镇国将军府中也没事么事情,正好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又简单的聊过几句之后谢韵然才从杨苏那里离开,回到自己的别院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谢韵然每天都在忙着准备百花宴的事情,日子虽然单调却也充实。
在谢韵然嫁到镇国将军府之后只有连璧和连珏来过,谢韵然和连珏聊的非常投机,逐渐两人生出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连珏的出现让谢韵然灰暗的生活中有了丝丝的亮光。
连城大婚当天离京的消息飞快的在上流社会中传播,有人惋惜的,有人可怜的,有人看好戏的,每个人都在着不同的想法看待这件事情。
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打谢韵然的主意,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独守空闺,实在是浪费资源。
镇国将军府的百花宴是追溯到百年之前镇国将军府还是鼎盛之家,每年春天总会举办百花宴。
一直到如今,虽然镇国将军府中间有一段没落时期,可是这百花宴从未断过。
这一回镇国将军府也不例外,虽然没有皇家贵胄参加,却也有不少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
谢韵然和杨苏是如今镇国将军府的当家,自然要站在前头招呼着贵客,而连璧和连珏竟然也自发的来帮忙,倒是出乎杨苏的预料。
“然然。”随着一声亲热的呼唤,谢韵然转过头去,之间一个身着绛紫色褙子,下着一条同色马面裙的高挑妇人朝着这里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虽然还没天热,可是手里头已经拿了把扇子,自我感觉良好的把玩着。
谢韵然淡淡一笑,随即迎了上去。
来的正是石夫人和石靖垒。
“石夫人好。”
“你这丫头辛苦了,靖垒,快来见过连夫人。”石夫人经过上回的事情早已经将谢韵然恨在了心里头,如今却还是要装成一副熟稔的模样。
石靖垒原本一门心思都不在这里,听见石夫人叫他,这才勉为其难的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谢韵然。
只这一眼,石靖垒的眼便就好像是生了钉子一般,在谢韵然的身上挪不开了。
眼前的女子自有一副风流韵态,因为今个儿的百花宴,谢韵然上着一身月白色,衣袖上绣着朱砂,从两肩缓缓蔓延开来,下身是一件朱砂色襦裙,玄色描花的腰带显出不盈一握的素素纤腰,挽上挽着一条绛色飘带,长发及腰,头上簪着一支五色玳瑁簪,就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凤眸微挑,谢韵然顺着方才石靖垒望去的方向瞟了一眼,只见谢晨贝正恨恨的瞪着自己,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吃拆入腹。
“石公子。”谢韵然客气的保持着两人的距离,疏离的叫了一声,递出百花宴上每个客人都要佩戴的荷包。
然而这黄莺出谷般地声响却一声声击在石靖垒的心头,就好像是投入静水的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石靖垒连忙伸手,趁机摸了下谢韵然白玉一般的柔荑。
谢韵然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眸光之中含着不悦的警告。
然而石靖垒却愈发沉醉在这半嗔半怒的凤眸之中,那仍旧稚嫩的脸上显出嗔怒的妩媚,两种极端的碰撞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诱惑。
“然然太客气了,似往常一样叫我靖垒哥哥便是了。”
然而谢韵然对此不过是淡淡一笑,声音却如同来自寒冬腊月,“或许然然应该称您一声妹夫!”
一旁的石夫人自然是感觉到了背后投射过来的妒恨目光,回头一看竟是谢晨贝,连忙拽过石靖垒,“然然你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
石靖垒被拽到了一旁,仍旧伸长了脖子,仿佛是一直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眺望着谢韵然的方向。
一想到自己竟然为了谢晨贝而放弃了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石靖垒便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娘亲,谢韵然这样一个美人,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石夫人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警告道:“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最重要是权势!你给我好好把握住谢晨贝,等到谢韵然失了贞节赶出镇国将军府,谢晨贝进了门,到时候再把谢韵然说与你做妾,她一个没了身子的女人也算是高抬了她!”
听到这话,一想到自己权势美人都在怀,石靖垒自然是万分激动点点头,连连说好,全然不记得此时自己可是还什么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