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看着简辞此刻分明骇人的神情,她却突然觉着无法控制,陆茉幽突然扑进他怀中,甚至伸手紧紧抱住他腰身,将头脸都埋在他胸前,浑身簇簇发抖。简辞猝不及防,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惊慌乱跳的心。
这样污秽的地方,那样肮脏的人,而她,险些便被侮辱。
简辞一怔,似有滔天怒火却霎时杳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恨不能将适才那几人碎尸万段和对她的万分心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如第一眼相见时的纯真清澈,如视富贵权势如无物,如为着家人深思虑远不惜涉入险境,如为着自己在乎的人竭力虔心的付出,分明如此害怕却还勇往直前的努力。她是这般真实,而此刻这个真实的女子,终于正在他的怀中。
简辞眉角一跳,神色在柔和与冰冷之间来回跳转了急次,然而最终,他抽回一手覆在了她的背脊之上。
“你不会有事。”
他在宽慰她,但这一句话却更像是一个诺言。
陆茉幽听他这一句话一顿,继而细弱的手臂愈发用力。简辞神情柔和,便这样任由她抱着。原本他早已派人查探陆良之事,她今日始终盯在翰林院外,听影卫回报时他便暗道不好,匆匆赶来却也令她受到惊吓。
“我,我找不到你。”
陆茉幽突然想起简辞适才的怒火,闷在他胸膛闷闷一句算是解释,随后略是有些尴尬的松手退了半步,又靠在了墙上,于是她原本惊吓的苍白的脸色便淡淡浮起微红的羞怯,简辞突然眉心一蹙,竟伸手又将她紧紧抱入怀中,而他的手臂甚至也在微微颤抖。
“殿,殿下?”
陆茉幽再度受惊,不知简辞究竟为何竟突然如此,她小声呼唤,简辞一僵,却并未放开她,连声音都带着轻微的喘息:
“这边交给我。”
“好。”
她霎时觉着满心温暖柔软,不过刚应了一声,便觉着他倏然离了自己,顷刻便没了踪影。
“姑娘?”
黑暗中有人迟疑靠近,陆茉幽抬眼去看,正是一脸慌乱的白萍,她在暗处悄悄理了理衣裳便走了出来:
“我在这里。”
“你吓死我了……”
白萍嘴一咧便要哭,陆茉幽一手攥住她止住她眼看便要爆发的痛哭:
“回去再说!”
然而两人从后花园的小角门回去之后,对于此事却都没有再提,白萍看陆茉幽那凝重深沉的面色,只当她是为着此事担忧羞愤气恼,便及是体恤的伺候她洗漱过后便退了出去。
然而陆茉幽心底挂念的,却是那个她未曾见到的歌姬。
不知怎的,那种父亲迷恋歌姬也是遭人谋算的感觉愈发的强烈。父亲虽资质平庸并未继承祖父的才学,然而终究诗书浸染为谦谦君子,少年时尚不好女色,那多病的李姨娘也不过是因着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才有些情分,且父亲母亲成婚之后始终琴瑟和鸣,父亲对于母亲的情意只从眼神中便可窥测的一清二楚,那么他又怎么可能人到中年又迷恋女色包养歌姬?
越想便越觉着事有蹊跷,似乎一个更大的阴谋已然停在了陆家上空。若母亲未被毒杀,而父亲也自此番迷恋歌姬的事态中抽身而退,那么陆家是否此后便可以安枕无忧?还是说,会有更大更缜密的阴谋再度袭来,直至陆家垮塌。
“歌姬名紫玉,十八岁,尚未卖身,你父亲有意为她赎身养做外室。”
黑暗中突然沉沉的嗓音响起,陆茉幽一怔,她只顾着想心事,脸色变了又变,竟不知简辞何时来了念心阁。
“紫玉?”
然而此刻她顾不得为他的到来而欣喜,念了一遍这耳生的名字,她分明记得父亲当初在府中大闹要娶进门的歌姬是名为纯娘的。
简辞看她提起此名后皱眉沉思的模样,突然想起陆茉幽今晚在他怀中羞涩之时说的那一句话:我找不到你。她那时不经意间流出的无助和对他的依赖,都令他觉着心疼:
“今后再要寻我,便在窗台摆一盏鸢尾。”
陆茉幽心念一动,抬眼看了看黑暗中的简辞。荆南并无鸢尾,倒是上京京郊遍野都都生着鸢尾,她前世在进京的路上一眼便喜欢上了这瓣如蝶翼的兰花,然而却并无人知晓,只除了简辞。她应了一声后再度思量方才的事情,怎样想都觉着应当尽快见到那歌姬,而此事似乎也只能求助于简辞,但想到他今夜的怒火,她突然怯懦起来:
“殿下,我,我有事求你。”
简辞看她一眼,似乎已然猜中她想要说什么,面色便冷了下去:
“说。”
“明日,殿下可否能带我去见一见那个叫紫玉的姑娘?”
果然,简辞凌厉的目光霎时射了过来,陆茉幽慌忙垂头不敢看他。
“你不怕了吗。”
又是那带笑却又冰冷的声音,陆茉幽觉着心底发慌,颤颤的应了一声:
“怕……”
怎会不怕?险些要了她的清白要了她的命,令她再度与简辞永诀的地方。简辞冷哼一声转身欲走,陆茉幽慌忙抬头对他背影说道:
“有殿下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简辞顿住身形,末了冷冷抛出一句:
“入夜后我来接你。”
花红巷
为着那一句入夜后我来接你,陆茉幽整整惴惴了一日,她忧心这紫玉和父亲的事情,却也极为渴盼与简辞在一起,眼下两事都能如愿,她自然紧张中又带有一丝雀跃。
果然天黑过后,简辞依言便等在念心阁,待她假托要睡之后,便携了她悄悄从念心阁往花红巷而去。
紫玉所在的姬坊名为幻绮,取义如梦似幻的绮丽,看来倒是个略通些书墨的地方,而此处的恩客也确实略与旁处有些不同,鲜少粗鄙。想到昨日小心翼翼反而被人生疑,故而今日简辞与陆茉幽两人装扮了一通后便大大方方假装恩客坐在了幻绮的大堂内吃起了酒菜,只是那总是假装无意往简辞身上挨去的歌姬令陆茉幽怎样看都觉着刺眼。
两人自陆良进去后便一直等到现在,已然待了近一个时辰,陆茉幽眼神死死盯着那歌姬胸前总往简辞放在桌上的手上压去,简辞却抬眼看她,眼底深处淡淡的笑意,她竟然吃醋,而此时的模样便愈发可爱起来。
“我们,是来寻紫玉姑娘的。”
眼看这小女子眼神快要喷出火来,简辞适可而止,略是闪了闪身,往陆茉幽身边凑去。
“紫玉?”
那歌姬似意犹未尽,对这品貌昂堂的相公极为喜欢,见他凑到一同前来的瘦小男子身旁,强压了压才压住了心底的怨念:
“相公还是罢了,紫玉可是不接客只卖艺的。且她如今相好了一个大人物,现下两人便在一起,只怕过不多久便要做官夫人了,相公还是看一看我吧,我比那紫玉可强多了!”
陆茉幽闻听此言正满心怒火,谁知那歌姬说话间又往简辞身上扑来,简辞却突然伸手揽住陆茉幽的肩,眼神暧昧看她:
“看来你今日无法如愿了。”
声音魅惑甚至带着宠溺,且陆茉幽今日装扮又精细了许多,任谁看来都只觉着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相公。陆茉幽一怔,倒不想简辞突然有此行径,且下一刻,简辞那揽在她肩头的手竟又伸了伸,拇指带着诱惑捻过她的唇瓣。
那歌姬似乎浑身恶寒,生生打了个寒颤,脸色霎时便变了,没想到这身形高健相貌俊俏的相公竟是断袖之癖喜好男风,只见她撇着嘴唇愤恨起身一甩帕子:
“晦气!”
简辞一笑,陆茉幽联想她两人眼下装扮,自己竟也忍受不住恶寒的颤抖一番,她抚着自己嘴唇抬眼去看简辞,便见到了他眼底那分戏弄的愉悦。
“你……”
她正待轻斥一番,谁知简辞却突然仿若深情一手攥住她伸出的手指,只是眼神似有若无的往一旁飘了一飘,陆茉幽一怔,顺着他的示意悄悄看去,只见陆良正满面春风从内堂走出,穿过大堂便往外走了。
他们便是在等陆良走,只等陆良走了方才能潜入紫玉房中,眼看陆良身影消失,两人便假意小解,一前一后往后堂去了。
姬坊的房门上都会挂着歌姬名字的木牌,只是紫玉并不卖身,于是她的房便在后堂最深处鲜少有人往来的偏僻角落。简辞带着陆茉幽一路走到此处,然而伸手去推门的时候,简辞突然脸色一变。
他突然伸手捂住陆茉幽双眼,陆茉幽一怔的功夫他便一手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血腥气味,只见小屋之内床榻凌乱,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倒在榻上,身上无数刀痕面目全非,流得一榻一地的鲜血。
简辞浓眉深皱,目光中闪现凌厉寒光。
紫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