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许翘口中调侃着一会儿叫我“华太太”，一会儿叫我“嫂子”，但静下来的时候，还是难掩那一脸的颓废与落寞。
她一次次地拿出烟盒，又一次次地放回去，最终抱着头低低地抽泣。
我坐在她的身旁，抱着她的双肩，无声地安慰。
她试去了眼角的泪，抬起头来看着我，问：“冷然，告诉我，你有多爱他？”
我怔忡着，摇了摇头。
“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爱他，或者，也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恨他，更无法对你说，将他从我的心里彻底剜去，有多疼。”
许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该是我问的时候了：“那么，告诉我你有多爱他？”
许翘却将头一扬，笑意浅浅：“我和他，不一样。”
好吧，又该说到我的想像力了，真的想像不出他与她到底属于哪一种“不一样”的关系？有别于他的“妹妹们”，也有别于我。
秦筱玉被打了镇定剂，安置于另一间病房里睡着，她的专属护士小蓉总是丢开她，偷偷地溜到远山的病房来。
“小蓉，秦筱玉的状况如此不稳定，为什么还总是带她出来？”
每个人都明白，秦筱玉的精神不正常，是不应该如此频繁地离开精神病院四处招摇。
原来的主治医生张落尘已经死了，据我所知，现在是一位新近留洋回来的女医生负责她的治疗。
小蓉扁了扁嘴巴，非常委屈：“是新来的王医生让这样做的，还说这是什么刺激疗法，对她的康复有好处。”
根据秦筱玉目前的状况，我看刺激是足够了，至于对康复有没有好处，我暂时还没有看出来。
“王医生说了，筱玉太安静，以前的张医生对她的治疗太过于保守，很显然也没取得什么效果。现在她要采取比较激进的疗法，刺激筱玉的神经末稍以达到兴奋与觉醒，这不，一到这里她就特别兴奋。”
小蓉说得眉飞色舞，我却汗毛倒竖，怎么觉得秦筱玉好象就是专门被从精神病院放出来对付我的？
果然秦筱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悄然潜了进来，不声不响地突然站在我的面前，却如一声惊雷一般地将每个人震在那里。
“筱、筱玉，你醒啦？我们回去好不好？”
小蓉可怜兮兮地请求秦筱玉赶快离开这里回到疗养院去，给我的感觉好像倒是秦筱玉主宰着一切似的。
许翘快速地走了过来，拦在秦筱玉和我之间，她的目光十分坚定地盯住了秦筱玉：“回你的疗养院去。”
秦筱玉将头一扬，目露凶光，伸手想拨开许翘，但许翘纹丝不动地护着我，秦筱玉几番想袭击我没有成功，将嘴一张怒吼一声：“让开。”
“别闹。否则让医生再给你打一针。”
许翘不是一般的秀外慧中，对付秦筱玉绰绰有余，我被护在她的羽冀之下，反而轻松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变化，都相当的复杂。
“他是我的。不论他去了哪里，都会回到我身边，最终他还是得属于我！”
秦筱玉的脸变得扭曲，两眼冒着杀气，疯狂之火就快要喷发而出，却又于瞬间熄灭，换成了那种我熟悉的怨毒之气。
秦筱玉与许翘对视良久，于眼神的余光里捕捉到了我的视线，立即迎上来狠狠地瞪着。
“走嘛，好不好？”
小蓉看着我们三人呈斗鸡眼之势，怯生生地求着秦筱玉。
“哥哥、哥哥。”
秦筱玉转身奔向远山，许翘则迅速变换位置再一次挡住了秦筱玉，这一次彻底激怒了秦筱玉，“嗷”地一声一头撞了过去。
许翘被撞得连连向后踉跄，眼看着她就要倒向远山的病床，他正在输液的手就在床边，我不能保证许翘倒下时会不会压坏他，或者会将针头弄歪。
那样他会很疼。
他总是为我受伤，而我，又怎么舍得他疼？
情急之下，我冲上去用身体在床沿与许翘之间做了一堵坚实的墙，止住了许翘，而她的高跟鞋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我的脚背上。
还来不及顾及脚上的伤，秦筱玉却于这一刻乘势捉住了我，四目对视之时，我感觉到那凶狠背后，却是另一种疯狂。
“我有很多很多钱，全都给你，一千万够不够？把我的幸福还给我。”
富家女永远只知道幸福快乐要拿钱来换取，那对“幸福”二字又是多么具有讽刺的意味啊。
什么时候开始幸福也可以明码标价公平交易？
什么时候华远山也可以明码标价来换取？
难道只是因为汪素馨收养了远山那么些年，就可以这样一生一世对他予取予夺？
她将华远山置于何地，又将“幸福”与“爱”置于何地？
我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来给了秦筱玉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然我又一次陷入了秦筱玉的疯狂暴打中，鼻血和泪水沾得满脸脏污，与秦筱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回合，许翘与小蓉两人之力也不能将我和秦筱玉拉开。
病房里又是一阵哄乱，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地跑，我也不知道许翘与秦筱玉拉拉扯扯之后究竟和如何出去的。
只知道在安静了很久之后耳边还是回荡着那一句：“他是我的，我的。”
最初我为华远山量身打造的采访专稿，就是设想着他与秦筱玉之间那么美好那么坚贞的爱情故事，大概那些彩印的油墨上每一个字都已经变成了颗颗讽刺的钉子了吧？
忍住了脚上的疼痛，却难忍胸口的疼痛。
这些默默守候着华远山的日子，所有的坚强与冷静的外表下，内心的脆弱在这一刻山崩地裂。
我坐在床边，久久地凝望着远山，泪珠不断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握紧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泪水又沾湿了他的手背。
“对不起，远山，对不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也不管你有多么可恶，我就是无法停止爱你。你看穿了我的软弱，却看不穿我有多爱你。远山，你只是冷然的远山，不是那些妹妹们的哥哥，或者华总，该有多好。”
你醒来好吗，远山，睡在这里，闻着你讨厌的气味，真的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