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宇每天都在盼望那个自称掌握了“桃花林女尸案”的疑犯证据的陌生男子给他打电话,可是他足足等了半个多月,却不见对方打电话过来;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过去,然而对方的手机永远处于关机状态。他越发认为自己当初的猜测没有错,肯定是对方从犯罪嫌疑人那里得到了一大笔远高于五十万元的现金,所以他取消了和自己交易的决定。
他知道如果无法联系到那个陌生男子,那他就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犯罪嫌疑人到底是谁了。
不仅是他着急,黄玫红也很着急。
也许是为了姐姐案子的缘故,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黄玫红下班后时常到冯天宇的餐馆里来找他聊。通过多次的接触,她觉得冯天宇是一个正直踏实的人,是一个对理想有着执着追求的人。
让她感到颇为惊讶的是,她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冯天宇。
她以前对他这个“杀人犯”怀着锉骨扬灰之恨,然而现在却爱上了他,这种戏剧变化真是令她始料不及的。
她只知道自己爱上了对方,却不知道对方对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农历二月二十五日这天,是陈素玲八周年的忌日。
黄玫红在最近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每晚上都梦到姐姐,她想趁姐姐忌日这天去她遇害的地方烧几张冥纸祭奠一下,但是她对当年的凶案现场有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于是她打电话给冯天宇说明了原因,并请他陪同她一块儿去,冯天宇答应了。他把餐馆里的事情安排一番后,就去找黄玫红。
他的餐馆离黄玫红上班的公司大约有两公里远,他打了一辆出租车,一会儿便到了。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公司门口的喷水池旁静静地等候他了。只见她烫了一头栗子色的“蛋卷头”,上身内穿一件米色的羊毛套衫,外披一套奶黄的毛呢风衣,下身穿一条浅蓝色的牛仔长裤,脚上穿一双棕色的真皮靴子,时尚而不张扬,文静而不失活泼。他心不禁一动,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其实是挺漂亮的。
他们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下车后,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山路,他们来到一片桃花林里,偶尔看见一两个年轻人在林间徜徉。
这一片桃花林的情景与八年前相比似乎没有多大变化,桃花仍然开得烈烈扬扬,妖娆耀眼。然而此时此刻冯天宇的心情与八年前那次游逛的心情有很大的不同。那时有心爱的女人相陪,心情无比愉悦;然而现在爱人已然离他而去,他不禁感到惘然与伤感。
他们走到半山腰的一棵开满了鲜花的桃树下停住脚步——此处就是当年陈素玲遇害的现场——忽然看见树根脚有一堆灰烬,灰烬旁还剩下半张没烧尽的冥纸,看样子好像是刚焚烧不久的,他们都感到十分惊讶,到底是谁来这儿搞祭奠?
冯天宇不禁问:“会不会是你父母来祭奠过?”
黄玫红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问父亲,父亲肯定地告诉她,他、他妻子和儿子都没有来祭奠死者。
“到底是谁呢?自己的亲人都不来祭奠,亲戚朋友更不会来祭奠了......”黄玫红挂掉电话后,低头自言自语。
“会不会是当初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冯天宇大胆猜测。
黄玫红抬起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冯天宇推测:“可能是凶手觉得良心不安,所以才来焚纸祭奠的。”
黄玫红黯然神伤,说:“这样说来,凶手的人性没有完全泯灭。”
冯天宇也是心情沉重地说:“人性很复杂,善恶就在一念之间,也许当时是凶手害怕自己的兽行败露,所以才下定决心将你姐姐杀害的。”
黄玫红下意识地采撷一朵桃花扔在灰烬上,忿忿地说:“如果真有地狱的话,杀害我姐姐的凶手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种恶魔一定会遭到报应!”冯天宇也义愤填膺。
他仔细一看,见此处地形凹陷,四边有密集的桃树和荆棘遮拦,他想,此处相当隐密,人置身其间很难被外人发现,难怪当年的凶手会选择在此作案!
此时,一阵料峭的微风拂来,冯天宇看见自己的脚边有一株柔弱的野草孤零零地摇曳着,仿佛在倾诉着人生的悲愁。
冯天宇感叹一声,说道:“八年前的今天,在这个桃花盛开的地方,一条鲜活的生命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离开这个世间,令人无限惋惜;而另外一个与此案毫无关系的年轻人,竟然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度过七年零四个月暗无天日的苦难日子,真是人生的最大悲哀!”
黄玫红立即劝慰说:“别想得太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当做了一场恶梦。”
冯天宇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凝视着潮湿的地面,突然发现杂芜里隐藏着一颗发着暗光的金属钮扣,他好奇地捡起来仔细一看,只见这颗钮扣是圆形的,正面嵌着十朵五角星,十分精美细致。他拿钮扣朝正在焚烧冥纸的黄玫红眼前一晃,说:“你快看!”
黄玫红停止烧纸,好奇地问:“谁掉的钮扣?”
“我也很纳闷。这钮扣没有生锈,会不会是来这里祭奠的人掉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把它带回去,这是一条隐形线索,或许对我姐姐案子的侦破工作有帮助!”
冯天宇把钮扣放入茄克内袋里。
黄玫红烧完冥纸后,他们便离开了。
他们一见到在这片桃花林里游逛的游客,就上前去询问人家有没有见到谁在这里面搞祭奠,可是一路上问了四个人,他们都说没有看到谁搞祭奠。
他们走到山脚下,然后朝城的方向走去。他们走得比较慢,一路上都在聊陈素玲的案子。
黄玫红顺手在路边摘了两片树叶握在手中搓揉,说:“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到底藏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呢?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冯天宇说:“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怎样才让凶手浮出水面?”
黄玫红忽然说:“我这两天在‘若娜美容院’与陆晓白又见了两次面。”
冯天宇停住脚步,连忙问:“他有什么反应?”
黄玫红也停住脚步,凝视着他说:“第一次,他看见我的一瞬间神色很紧张,尽管他很快转移视线试图竭力掩饰紧张,但是还是被我清楚地看在眼里了。第二次,他见到我时我看不出他的紧张了,似乎他已作好了心理准备。”
“你们有没有聊些什么?”
“第一次没有,他看见我后很快就离开美容院了。第二次是他主动找我聊的,他问我是哪里人,目前从事什么工作,我都如实告诉了他。”黄玫红接着说,“他问我在房开公司的具体职务是什么,我说我是一名销售部的经理。你猜他怎么说?他夸赞我是一个人才呢,他说他的‘盘龙山庄’今年会开业,问我愿不愿意替他做事,如果愿意的话,他答应给我高职位高薪酬,他这个人阴险狡猾,天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我怕他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来,所以当即拒绝了他。”
冯天宇点点头。
他们移步离开。
他们刚回到冯天宇的餐馆门口,就碰到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从餐馆里走出来。其中一个警察看到冯天宇后,便拦住他问:“你就是冯天宇吧?”
“我就是,什么事?”冯天宇愕然,很想知道警察找自己干什么。
警察严肃地说:“本市郊外的一间出租屋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男性,名叫李大伟,三十岁左右,系钝器锤杀,警方要求你马上到警察局协助调查!”
冯天宇一听,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冷战,气愤地说:“你们凭什么要让我协助调查!你们是不是又想冤枉我!”
黄玫红也很诧异地问:“什么命案非得要他去不可?”
警察对冯天宇说:“我早就知道你含冤入狱的事情,我也很同情你的不幸遭遇,不过请你放心,这次我们警方办案一定实事求是,秉公执法,绝不再制造冤假错案!”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警察信誓旦旦地下了保证书,但是冯天宇仍然不太相信警察,很不友好地大声说:“我不去,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儿问!”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个警察说:“好吧,我们不勉强你,就在这里做笔录......”
冯天宇警惕地说:“什么笔录?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是犯罪嫌疑人?!”
警察说:“是这么回事,警方从死者手机里调取了通话记录,发现死者生前与你有过通话,并且只有与你通话,所以我们找你调查一下......”
冯天宇“啊”一声,道:“他......他死了!”
黄玫红也惊诧道:“死的人是他!他......他怎么死了呢?”
警察像鹰隼一样严峻的目光从冯天宇的脸上迅速移到黄玫红的脸上,问她:“你也认识死者?”
“不认识,是这样......”
冯天宇抬了一下手臂,制止她继续往下说,“你说不清楚,我来说......”
警察道:“那咱们到屋子里说吧,我们好做笔录。”
四人鱼贯步入冯天宇的办公室,然后纷纷坐下。
冯天宇从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起,把陌生男子说他掌握了“桃花林女尸案”疑犯的影像证据,并要求自己拿五十万块钱跟他交换证据,他与黄玫红随后赶赴指定的现场却不见那陌生男子,后来陌生男子打电话给他称暂时取消见面,再后来他打陌生男子的电话永远也打不通了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为了证明冯天宇说的话真实可靠,黄玫红还向警察表明了自己是“桃花林女尸案”死者的亲妹妹。
警察眼睛一亮,说:“照这样说来,死者生前很可能掌握了‘桃花林女尸案’疑犯的证据了,他可能是想拿证据向犯罪嫌疑人索要一笔数额巨大的金钱,却没料到惨遭毒手!”
另外一个警察也赞同他的观点,说:“看来我们的刑侦工作还得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
冯天宇说:“死者生前在电话里对我说,他无意中发现一个男子很像他当年拍摄的照片上的男子,他怀疑那男子就是当年杀害陈素玲的真凶。”
警察说:“谢谢你的配合调查,我们会对陈大伟被杀的刑事案件一查到底,如果他是因为影像证据的事情被杀,只要查到杀害他的凶手是谁,那么‘桃花林女尸案’的真凶就浮出水面了。”
“拜托你们一定要查出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她死得实在是太惨了。”黄玫红的语气里充满了殷切的期望。
“黄小姐,我们警方一定会全力以赴缉拿真凶!”
警察临走时告诫冯天宇,叫他手机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如果案件还需要他配合调查,警察会随时拨打他的手机。
冯天宇表示自己会一直开机,会配合警方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