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臻顺着她指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楚响的大伯。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纸条,也没怎么看路。
他碰了碰巴元的胳膊:“去打个招呼?”
说完没等她回答,过小少爷就拉着她往那边走了。这根本不算是是征求她的意见,就不要抽不要脸的把陈述命令句说成疑问句啊!
即使千百个不愿意,巴小三还是被强制带了过去。
“楚伯父,你好!”
她接着弯了弯腰:“化学老师,你好啊!”
被吓着的好像是楚国,两手一抖,拎着的一大塑料袋松开滑了下来,撒了一地的药盒。
方才紧握在手里的纸片也掉了下来。
过臻和巴元一见,赶忙蹲在地上帮他去捡。
“不用。”空荡荡的药房里,被这两个字的回音充斥。楚国的反应过激的厉害。
吓得两个学生一步没敢再动。
楚国自己手忙脚乱的从地上收拾好所有的东西,随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过臻?是你啊,还有……巴元是吧!高一带过你们班的化学。”
巴小三看了过臻一眼,自己也收了收姿势,点头回应:“是的,化学老师还记着我呢?”
“记得,当然记得,我教书生涯头次碰到你这么厉害的学生。”楚国悄无声息地把手中的袋子背到身后,故意跟他们扯开话题。
巴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嘴上谦虚:“哪里哪里!”
“楚伯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医院?”
“哦,出来买些降血糖的药啊,你知道人老了啊,这高血脂高血糖什么的就都来了。”
楚国是楚响父亲的大哥,比楚响的父亲大了整整十八岁,所以楚响和他大伯虽然只差了一个辈分,可相差的年龄不小。
“这样啊。那您早点回去,路上小心。”过臻很有礼帽的鞠了一躬。巴小三跟在后面照猫画虎。
楚国明显也不想和他们叙旧,嘱咐了两声小心之后,自己就匆匆离开了。
留在原地弯着腰的两个人,突然转头看向对方:
“你刚刚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一次!
“一起说!”
“一起说!”
“楚伯父,他在说谎!”
“化学老师,他在说谎!”
两个人没有交集之前都没有想到彼此会有这么厉害的默契。
过臻抿着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直起身子:“你的理由?”
巴小三扶着下巴,故作推理状:“他太紧张了,从刚开始向他打招呼,到他匆匆离开,化学老师俨然一副不想被我们看见的样子,既然都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又怎么可能会把实情告诉我们呢?只有撒谎咯!”
她点点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推理,便转头反问过臻:“你呢?”
“北条大街也有一家人民医院,楚伯父舍近求远反而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碰见楚响,不想让楚响知道事情。以我和楚响的关系,自然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有道理!”
过臻看她一本正紧的样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伸手把她的头扭向门口:“起步走!”
那边,楚响和范凡两个人,骑着车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和谁说话。
多数因为邱晨恋爱的关系,范大才女变得尤其向往那种关系。
虽然面儿上没有表达出来,可心里到底还是期待些什么?比如说,男孩突然转过来向她表白,比如说,她向男孩表白。
“吃辣好不好?”
“好啊!”
“你干嘛那么激动?”楚响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只不过问她能不能吃辣,用不用这样啊?
范凡龇着牙冲他笑:“我能吃辣呀!”
今天的海港大街尤其热闹,远远望去一条沙滩上比比皆是,都是人头。
以往在门店里的烧烤龙虾夜宵,全部在外面设了摊位,支了烤架。
摊位前摆了十二三张塑料桌子,不大,挤挤勉强能坐三个人。
来得都是些年轻好动的大爷大妈,兴起的能在这里当街就扭起来。也有些像楚响他们这样刚下自习的学生。回家顺路吃个宵夜。
一年一度也就这时候,南城的夜生活最为丰富。天气还没来得及转凉。酒肉穿肠。
“你经常来这儿么?”范凡手里在玩儿酒杯,眼睛时不时的瞥他一下。
对面的楚响一口干了两三杯之后,抹了抹嘴巴,浑身上下都是痞性:“往年都来,都是和过臻一起!”
“感觉你和过臻能做朋友也挺有趣的,你们一个温驯谦谦,一个自由不羁。完全不同的性格!”
“温驯?”的亏他现在没有喝酒,不然准是一口喷在范凡的脸上“不要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骗了。尤其性格,两个字:糟糕透顶。”
范凡眨巴眨巴眼睛:“是么?”
“怎么不是,心机深着呢!你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儿!”楚响想起从小到大被他玩弄于鼓掌的“屈辱”,一脸委屈地皱了皱眉。
“他是不是喜欢我们三儿?”
“是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啊!”楚响摊开双手放在桌子上,反正他早就知道了,很早很早,早到都忘了是哪一年。
过臻也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只是从前没有像现在这么……主动。
楚响记得,当初期末考帮忙请假的时候,他问过。
过臻也回答了,说什么是时候了。不清不楚的。
楚响本就神经大条,尤其对男女恋爱之事不太敏感,便没有追着多问。
“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范大才女这是铁了心了。
只是,对面人的回答,差点儿没让她一口老血呛死。
“过臻啊。我挺喜欢过臻的。”
“你……喜欢……过臻!”范凡下意识低下头,两眼直溜溜地打量了他的人中。不会是弯的吧?
楚响察觉到了她不怀好意得目光,一把挡住:“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我暂时没有要谈恋爱的准备。男孩和男孩一起玩儿多好。你们女的太麻烦了。动不动就哭……”
“谁哭了?”范大小姐一巴掌拍到桌上。哐当一声。
“又没说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楚响暗暗嘀咕,都说女人麻烦吧。发火跟母猪似的。
两个人一来一回聊了很久。范凡想要就地表白的准备又被楚响的反应压了回去。
她知道就算现在说,也会被拒绝的。
他不喜欢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至少他也不喜欢别人。
零点开幕式对女生来说无聊透了,就是一群人比赛喝啤酒。做些宣传。
楚响倒是看得起劲。张牙舞爪的。
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像个刚满月地孩子。
范凡没敢把这话告诉他,留着自己受用。她和巴小三正好相反,那个是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成熟表现在为人处世上。她是明确知道自己要喜欢什么人要喜欢到什么程度,成熟表现在感情恋爱上。
听上去可以并存的两种状态,她们姐妹两人正好一人一个,没有兼用。
楚响把她送回家之后,直接去了过家,那么晚也实在是回不去了。没有公交,北条大街太远了。
过臻叮嘱他打个电话回去留个招呼。免得他大伯担心。
楚响和楚国的关系有些说来话长。两个都是重情但不会表达情感的人。所以旁人看来都是远胜父子骨肉。可在他们自己的眼里,那都是仇恨似海。在家里恨不得一天12小时在拌嘴。
楚家的老一辈儿走得早。所以楚响的爸爸妈妈几乎已经彻底脱离了南城。就是这么个地方,没有父母扎着根儿,很容易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故乡,或把他乡当故乡。
当时楚响才7岁,被父母带去了别的城市。这是别无选择,那时候的南城已经没有楚家的人了。而两位家长的事业都在外,他们不可能为了楚响放弃那一切。
可没到一年的时间,他就被三所小学劝退,被劝退的理由都一样。说他智力缺陷。
楚响至今都记得过臻听完这个理由之后,在床上笑得翻来覆去的样子。贱的让他后悔自己嘴快并朴实的选择了告诉他。
南城的教育比外面慢很多,小学之前几乎不上学。就算送去托儿班,也只是把孩子们聚在一起,让他们更方便玩儿而已。
那时候七岁的楚响连英文的26个字母都没有认全。应该a b c d 认识那么五六个,同龄的南城孩子里,算是拔尖的了。当然,得把巴元过臻这些从小就智力变态的排除在外。
可是到了新的城市,那就成了智力缺陷。老师们从没见过7岁了还认不全26个字母的。又没有正规学过普通话,都是跟着老一辈的人,操着一口土里土气的南城乡音。还因为坐不住被怀疑有严重的多动症。
同学们自然不待见。就一个学期的时间,换了三个学校。
“差点儿没给我整个自闭之类的心理疾病出来。”这是他后来回忆的时候说的。那段时间是第一次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什么叫自卑。对于一个7岁的孩子来说,太早了。
两位家长也差点儿当真了,正商量着要不要送他到医院检查一下的时候。楚国主动担下了,说自己也是时候该回南城养老了。
他那时候其实算不上老,四十八九。但是没有孩子,结婚之后没几年离了婚。种种原因也就没有再婚。
对于当时的楚响来说,那就是黑色绝壁中的一抹救赎。若不是他,楚家的两位家长估计真的昏头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了。不,应该说是一定。
所以,虽然楚响对这个大伯的感情从不说出来,可是是早已融进骨子里的。当初程方的事情他那么执着那么较真儿是有理由的。在他的心里楚国是谁也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