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头找了家店，帮老沈换了一身行头，又带他去理发洗澡，从澡堂出来，他已经焕然一新，仿佛另一个人。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饱餐一顿了，我就近找了家酒楼，给老沈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老沈好一阵大快朵颐，吃得嘴里冒油。
我们酒足饭饱，老沈长叹一口气，说：“娘的，好像好几个月没吃顿饱饭似的，老子住院期间，肯定被那帮人欺负了。”
我拍拍他肩膀，沉吟片刻，说：“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毕竟你精神才恢复过来。”
老沈爽快的说：“你话你就说，咱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知道我的性格。”
我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你还记得那晚上，跟我和小云姐分开后，你在杨家胡同25号老宅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吗？”
老沈抽了口烟，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陷入了沉思，我能从他眼里读出来，那一定是个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晚上，因为我从中看出了一丝抽搐，他像在躲避着什么。
烟快燃尽的时候，老沈开始了他的述说，据说他在楼上，找遍了东头那一大片的房间，没有任何发现，就在他琢磨着去找我们的时候，他听到楼下有人叫他。
老沈当时也没多想，径直就下去了，因为他听出喊他的声音很熟悉，就是我们其中一个。
我顿时想到了小云姐，我没说破，听他继续说下去。
老沈说：“我走到院子中央，竟然看到一个人被绑在一棵树上，他浑身被剥光了衣服，像是遭到很严重的鞭打，身上到处都是血痕，看着非常吓人。我就朝他走了过去，他不停求我救他，我当时也没多想，立马把他放下来。没想到他下来了不但不感谢我，还对我说：‘你救了我，就意味着你要成为我的替代品！’”
我浑身一震，道：“所以你就被他绑在树上了？”
老沈点了点头，我很是怀疑。以老沈的阅历，再加上他的身手，一般人七八个都近不了他的身，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更那么容易被人控制住呢？
老沈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一般人当然没办法治住我，控制住我的人，是我的熟人和朋友。”
我下意识道：“就是叫你下去的那个人？”
老沈点了点头，说：“如果不是猝不及防，至少我不会那么轻易就着了他的道儿，至少还能反抗。”
我已经感觉出了老沈说话有些奇怪，追问道：“这个人是谁？”
老沈盯着我的眼睛，淡淡道：“他是你！”
“我？”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沈道：“千真万确，就是你。”
我反驳道：“绝不可能！我当时和小云姐寸步不离，小云姐可以为我作证，我们从楼上下来，才发现你被捆了起来，还昏迷了过去。”
老沈惨笑道：“这就是我看到了，至于其他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那老宅这么古怪，也许是什么孤魂野鬼假扮的你也说不定。”
我沉吟说：“你真的确定？”
老沈道：“你跟我接触也不是一两天，我老沈的为人，你应该是清楚的。”
我点了点头，老沈性格耿直，从来不会耍心眼，更别说在这个问题上欺骗我了。
想到小云姐都能被替代，更何况我，我突然心里一阵发寒，难道我也是宅子里某个人的一缕魂魄，是阴谋的棋子，与小云姐命运一样？
老沈后来又说了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楚了，只觉得浑身特别的难受，这茫茫世界，朗朗乾坤，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我真的分不清楚了。
小云姐都能做假！
连我也是假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呢？
我茫然不知所措，老沈愕然的望着我，说：“不过，他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你肯定有问题，我还是很相信你的。”
我惨笑不止，对老沈说：“你别相信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你又凭什么相信我呢？”
老沈安慰我说：“你别太激动，照我说，问题就出在那宅子里。既然你出来后没什么问题，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了。”
这天，我跟老沈喝了很多酒。老沈在精神病院憋得厉害，而我精神出奇的压抑，对未来很是悲观，酒成了释放压力的工具。不善饮酒的我和老沈，喝了整整两扎啤酒，二十四瓶，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我们走路都成了问题。
我扶着老沈上了出租车，我知道小云姐更想亲自见到老沈，老沈跟了她这么多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在乎老沈的。
我已经告知了老沈，小云姐身上发生的事，将他送进精神病院的小云姐是一百多年前的妖女秦雯，真正的小云姐才回到这个世界。老沈听得浑身冒汗，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无奈苦笑，说：“我觉得所谓八座奇宅，很有可能是个大阴谋。”
老沈说：“见到马总，再听她怎么说吧！”
任何时候，他都对小云姐唯命是从，即便他才从精神病院出来，变得不人不鬼，他仍旧没有质疑过小云姐。
我不禁好奇，老沈到底是怎么跟的小云姐，他为什么会对小云姐有这样一份执着的感情？
车行半途，司机开窗通风，我整个人让风一吹，打了个哆嗦，人也清醒了过来，对老沈说：“你哪一年跟的小云姐？”
老沈四仰八叉的靠在后排座椅上，长叹一声，说：“已经是很多年了，她救过我一家老小的命，我的命就是她的。任何时候，无论她让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我欠她的，我未来的人生就是找她还债的。”
我一时无言，心想这必定又是一个令人痛苦的故事，否则，老沈的眼神不会这样纠结，我没再问下去，老沈也陷入了沉默。
小云姐比我想象中恢复得要快得多，我们回到病房的时候，她已经在病房自己缓慢走路了，见到老沈，她先是愕然，苍白的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
她转而对我说：“谢谢你，小火焰。”
老沈颤声道：“马总！”
小云姐点了点头，我扶她躺回床上，老沈垂手侍立在床边上，等着小云姐下达新的指令，小云姐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这段时间苦了你了，真抱歉现在才救你出来，你别太介意。”
她上下打量着老沈，我知道她的意思，便说：“出院前做过检查，一切正常。”
小云姐沉吟着，对老沈说：“精神没问题了，身体还要再查一遍，就在这家医院查吧，你看你多瘦。”
老沈垂手道：“都听马总安排。”
我们聊着，渐渐提到当日在杨家胡同老宅的遭遇，老沈再次提到伤害他的是我，小云姐眉头皱了皱，却没看我。我知道她这是信任我的表现，不过，小云姐信任我，不代表我就没问题，我提议小云姐想办法将我再查一遍。
小云姐摇头说：“傻小子，你要真有问题，还能拿到舍利子么？我同意老沈的意见，问题还是出在老宅里。”
提到老宅，我不由的想起那个可怕的晚上，我扫了一眼小云姐和老沈，说：“你们的意思是？再探鬼宅？”
小云姐没说话，老沈说：“我听马总安排，别说区区一座鬼宅，就算刀山火海，我老沈皱下眉头就不算男人。”
我看向小云姐，小云姐说：“不能再冒然行动了，还是继续做调查工作，查清楚问题的源头，再做下一步决定。”
晚上，我遵从小云姐的吩咐，给老沈在医院附近开了间房间，让他好好休息。他看起来太虚弱了，我们都担心再加一根稻草，就能压垮他。老沈起先推辞，想回家去休息，奈何不住我一再说服，同意住下来。
我晚上继续在病房照顾小云姐，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凌晨一点钟，我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悄悄起床出了病房，走廊上空荡荡的，连灯都关了，我潜伏其中，仿佛幽灵。
我走到楼梯拐角处，坐在休息用的椅子上怔怔发呆，脑子里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一时心乱如麻。
尽管小云姐不明说，我还是能察觉出来她内心深处的绝望，这绝望来自希望的破灭。所谓破除奇宅之谜就能解开命运的诅咒，不过是无耻的谎言，她来到这世上的原因，是做棋子，甚至是傀儡，换谁不绝望。
从不抽烟的我，竟然去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盒香烟，我狠吸了一大口，烟雾吸进肺里，咳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我一个没抽过烟的人，就这样窝在楼梯拐角，一个人吞云吐雾的抽了大半包烟，难过得心如刀绞。
正在我打算把剩下的大半包给解决掉的时候，突然听到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起初我也没太在意，总有家属半夜起夜的时候，这很正常。可是，很快我嗅到了烟火味，换句话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味道正是从病房里传出来的，我担心小云姐，急忙朝里面狂奔过去，拐过几道弯，就看见前方一片火海。我很是吃惊，以这病房的安全配备，根本不可能起这样大的火，我奔向护士台，两个值班护士酣睡不醒，我推了几下都没反应。
我顿时明白过来，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如果不是有人做手脚，她们怎么可能昏睡成这样？
我冲进卫生间，淋湿了棉袄，疾奔向小云姐的病房。
病房大门已经被大火覆盖，我冲了进去，看见小云姐躺病床上一动不动，我心里发寒，急忙抱住她，转身想冲出去，却发现门框整个坍塌了下来，阻住了我们的去路。
眼前大火越少越烈，根本没冲出去的可能，而我湿透的棉袄，已经被大火烤干了，浑身烫得吓人。
此时此刻，只有当机立断，稍一耽搁我和小云姐都会葬身火海。
我退到窗户边上，翻身上了窗台，然后将床单撕成布条，很快将小云姐牢牢绑在身上，爬出了窗户。
我们所在的楼层有十多层之高，稍有不慎滑下去，肯定粉身碎骨。再加上冬夜寒风颇大，窗外湿滑，我走得举步维艰。据我观察，只要我背着小云姐爬上楼上一层窗台，就有可能不死。
上一层窗台距我们有好几米高，唯一能借来攀爬的，只有裸露在外的水管上了，水管有供固定的铁索，借助铁索才能借力。病房火势很快吞噬了病床，窗帘也烧了起来，高温冲我们席卷而来，烫在身上，痛苦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