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猛得睁开眼睛一看，在意识到扶在她腰上的胳膊的主人，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衣的消瘦男人，想抬头道谢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熟悉的眼眸。
竟然是他！
顾言微怔，嘴角很快荡漾出一抹礼貌的浅笑来，“嗯，出来了！”
这一刻，响在云少卿耳畔的沙哑女声，是平淡，更是绵长的；她微扬嘴角里的笑意，透着良好的礼貌和修养，语气是再自然不过的。
就像邻里之间的碰面，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说着：你吃了没有、吃的什么、今天天气怎么样等等的。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怒、怨以及深恨，更淡不上惊喜亦或是激动。
云少卿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这一刻的激动，才能像她一样的淡然，薄唇刚启，又听他想念了已久的女人说，“我还有事，刚才谢谢你！”
音落，顾言随即转身，那属于伴娘服上的丝带也顺势从云少卿的指缝间滑走。
即使云少卿在意识到它要滑，下意识的想收紧五指握住什么的时候，它还是像丝巾一样软滑，只留下淡淡的香气还萦绕在鼻腔。
云少卿吸气，想把她残留的一点点气息收集腹腔之内，却被初春的微风给无情的吹散：连一点点残余的气息，都不给他留。
望着还在开合晃动的推拉门，云少卿眼底闪过无边的痛意。
一天之前的安城看守所，军医为他做了最后一次艾滋病检测，庆幸的是，儿童节前一天，他在受伤的前提下和雅利言的血液接触，在半年之后被成功排斥感染的可能。
监禁时间到，身体又排斥感染，云少卿感觉走出监狱的蓝天，是那么的蔚蓝和令人神往。
在外人看来，他仅仅是服役结束，却不知道在这半年里，他曾经了生不如死的煎熬后，终于还是有资格可以再亲近所爱的人。
这一点，对他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
让云少卿没想到的便是，前来接他的人除了宁帆和莫珂之外，竟然还有儿子——依他对她的了解，他以为她会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当时莫珂说：跟我去一个地方！
已经更名为顾晨的儿子，更说：跟我见一个人！
具体是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一路上他没问，两人也没说，直到这一刻，他知道了：见的人是谁。
嗡嗡嗡~！
云少卿正想着，装在伴郎服里的手机响了。
他缓缓的接起来，听筒那边传来莫珂的声音，“怎么样，大哥，你和小嫂子见面了吗？”
云少卿扶着楼梯扶手，“见过了！”
扶手上，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暖暖的！
“……见了？”电话那边的莫珂顿了顿，远远的看着顾言走出大楼，躲在车里压低声音说，“快，快跟我说说看，你们怎么样了？小嫂子有开口说话吗？”
只要开了口，那不就是说明，愿意搭理了？
云少卿靠着楼梯扶手上，看着对面玻璃窗上属于自己的倒影：曾经的大背头因为在监狱的原故，已经理成平头，体重也由原来的135降到现在的120。
这个体重对一米八五的他来说，一眼就能看出瘦了！
外观这样直接的变化，都没引起她的侧目，更何况是其他？
云少卿看了眼时间，吉时快到了，对莫珂说，“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赶紧做你的新郎吧！”
“可是我之所以结婚……嘟嘟！”莫珂坐在花车里，话还没说完，云少卿那边已经扣了电话，车外向花车走来的顾言也渐渐逼近。
远远的，瞧着顾言脸上的神色好像没什么不对，莫珂心虚的降下车窗。
等顾言走近以后，莫珂嘿嘿笑了笑，“顾言，麻烦你了，是一妃的耳环忘记拿了！”说着，当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
“麻烦什么，我本来就是伴娘嘛！”顾言接过锦盒，“还有什么落下吗？”
本来就没有东西落下，这耳环也是故意留下的。
为了伪装。莫珂挠头想了想，从捧花里抽了支玫瑰花，“那就再麻烦你，把这支花给她，告诉她慢慢打扮，无论多久，我都等她！”
“好的！”顾言站在车前，“我希望你后半生，能好好对她，不然……”
算总账的意图，那么明显。
莫珂本能的缩了缩脑袋，“那是自然，必须的！”
“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顾言意识深长的撇了莫珂一眼，然后坐电梯回到新娘化妆间，把玫瑰花和锦盒交给龙一妃。
“哇，好娇艳的花朵，顾言，谢谢你！”龙一妃接过来玫瑰花开心的说。
趁化妆师给她整理妆容的空隙，龙一妃透过化妆镜观察顾言的反应：按计划，刚才下楼的时候，她和云少卿应该见面了，怎么脸上这么平淡？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其实不止是龙一妃的打量，就连莫珂的打量，顾言都有感觉到，只是装着没发现而已，这会要不是龙一妃一直紧盯着不放，顾言也不会开口说：“你看够了没有？”
偷窥被逮了个正着，龙一妃调皮的笑笑，“没有呀，谁教你长得这么漂亮这么迷人来着？”
顾言取出耳环，一边给她戴上，一边认真的说，“那不如我把伴娘服换下来，找套男人西装穿上，你一会和我走红毯得了！”
“噗！”人逢喜事精神爽，龙一妃情不自禁的笑起来，“顾言，你你，哈哈，蕾丝，来来来，换！”
“我怕啊，怕一会新郎上来吃了我！”顾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她精致的五官里，没有半点异色，漆黑的眼眸里，更倒影着龙一妃此时身披婚纱的样子，眸色里的温暖溢彩的像姐姐，像闺蜜，更像送行的长辈。
“顾言，对不起！”自从和莫珂策划之后，龙一妃就无法再直视顾言的眼睛，“我不该骗你的！”
指的什么，顾言已经见到。
赶在龙一妃眼框湿润前，顾言拿纸巾，“不能哭，今天是你和莫珂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哭，好不容易才上好的新娘妆，我们要做美美的新娘子，不能像大花猫一样，对不对？”
“可是……你不是怪我吗？”顾言和云少卿之间的经历，就算龙一妃没有女人味，就算她要强，说到底她还是女人，可以感同身受到。
倘若今天的顾言是她，龙一妃在想：自己肯定会不舒服的。
顾言这几天眼皮总是在跳，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现在找到源泉，莞尔笑道，“我要怪你什么呢，相反，我不但不怪你，反而要谢谢你！”
“啊？”龙一妃傻了眼。
“啊什么啊！”顾言给她盖上头纱，最后检查着不妥之处，“终究他都是顾晨的父亲，他有行驶父亲的责任，顾晨更有享受父爱的权利，我不能因为我个个的喜好，便强行禁止什么，你说对吧！”
龙一妃，“……”顾言刚才下楼之后，她想过种种可能。
但是龙一妃唯独没想到，这一刻的顾言竟然如此的平静和自然，好像她和云少卿之间，根本就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好。
龙一妃本能的咽了咽口水，脱口问道，“那你们……”
叩叩叩~！
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顾言回头看了看门板，“一定是新郎等急了，你说，我该怎么为难他才好呢？”说着，右手还慢慢的抽走龙一妃手里的玫瑰花。
龙一妃自知有错在先，当即表示，“难为他，使劲难为他，哼！都是他！！”
“行，这可是你说的！”顾言玫瑰花一折，直接把龙一妃的鞋子给藏起来：伴娘的责任除了照顾新娘子之外，不就是为难新郎吗？
敢在婚礼这样设计伴娘，哼哼，看来莫珂是不想混了！
却也在这时，门外响起云少卿的声音，“吉时已到，新郎已经把红包准备好了，请伴娘把门打开，我们要迎接新娘下楼了！”
化妆间里，龙一妃一听不是莫珂的声音，而是云少卿，脑中立马弹出‘完蛋’这两字：这种情况下，顾言能放过他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