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绵里藏针，可不是指桑骂槐么？
决明长歌听了，只觉得背后有了涔涔的寒意，她强颜欢笑。
“太妃果然真知灼见，温和周正是相辅相成的东西，若少其一也不算什么好茶叶。”
决明长歌忙接过话来，可是实际上，已是如坐针毡。
“决明长歌，你可知罪？”
突然，沈太妃的手沉沉地放下，旋即变成手边一缕清风，吹过了决明长歌的耳边。
决明长歌还以为这是沈太妃要将手掌假装刮扇到自己的脸上，想不到，她只是帮着自己扶了一把的发丝。
“太妃，不知我何罪之有。”
决明长歌见沈太妃面色沉沉，忙放下茶盏，跟侍婢一块跪拜在了她的面前，眼底扫过的，是沈太妃脸上烦躁的神色。
“刚才，你鬼鬼祟祟做了什么，那个叫福文的女子，你又想为她辩驳什么？”
沈太妃神色冷峻，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事情。
决明长歌想了一下，应该是因为福文在府中关系匪浅，自己触碰到了某些人的软肋。
可就算是知道，决明长歌也只能装傻充愣，说道：“太妃明察，我尽心侍奉五皇子，不敢做什么越规的事情。”
有细碎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决明长歌听到沈太妃咳嗽一下，只微微地抬了抬眼，说道：“你是尽心尽力地让五皇子卷入后府的斗争中来么？”
沈太妃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可总归让决明长歌明白了沈太妃的用意是什么。
现在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沈佳音是生是死还不知道，自己还趁火打劫，可见沈太妃的心思，终究是向着沈佳音的，这个沈佳音，还真是厉害，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下，都有人为她惦记着。
只是，是谁告密了？
关于福文的安排也就算了，刚才自己在蒋语瑶附近周旋，那里也有沈太妃的眼线吗？
还是说原本就是身边的人出现了问题？
决明长歌思索着，忍不住想到身边的霓虹，原本她也是沈太妃指到自己身边去的人。
这几天，她的语气和态度又和善阿谀的可怕，牧褚只是凝了凝神，说道：“沈太妃所说的可是福文一事？”
先不说在蒋语瑶附近游荡的事情，比较起来，福文的问题还好解说一点。
沈太妃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用沉默表示了赞同。
“那天是我偶然知道了福文暴毙的事情，想到她为人机灵认真，且刚刚被提拔，怎么都不像是将死之人，才在五皇子面前提了一句，想不到惹出许多风波。”
决明长歌的头趴得低低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是沈太妃的脚尖。
房间中暗波涌动，这样的涌动让人觉得黑暗凌厉。
“哦？什么时候下人的荣辱需要你这个王府的小主来惦记？难道五皇子没有自己的主意了？”
沈太妃的语气仍然是冷冷的。
霓虹有些不安地看着身前的主子，刚想说什么，却已经被抢先了。
“是我该死，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原想着王妃锒铛入狱，侧王妃有病在身，若是府里头能够提拔上得力的人，岂不是好事？没有想到好心办坏事，望沈太妃能宽宏我一次，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会瞻前顾后的。”
决明长歌忙趁着沈太妃没有发派的时候抢先说道。
事已至此，沈太妃能说什么？
原本就是小惩大诫，也省得落下自己虚妄的名声。
她点了点头，道：“若你知道错了，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最可怕的是那些分明做错，却不知道如何认错的人。”
说着沈太妃的言语之间似乎有了一些笑意。
决明长歌只觉得笑意森森，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沈太妃的脸被窗外直射的日光给覆盖了。
一时之间，决明长歌竟然不知道是喜是忧。
“谢沈太妃。”
决明长歌慢慢地扶着霓虹站了起来，她的身子很是孱弱，原本就是换了别人的脸皮来的，那种蚀骨的疼痛谁人能知？
决明长歌的膝盖已经有了一些隐隐的痛感，头上的玛瑙翡翠悠悠晃荡着，听起来，像是丧钟。
“好了，在我这里也呆了很久了，你该去语瑶那里看看，你闷不吭声地做了这么多事，指不定她现在要怎么闹呢。”
沈太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抬抬手，抬手之间，决明长歌竟能感觉到她指尖中散发出来的苍老。
“是，沈太妃。”
说着，那决明长歌便也慢慢地走了出去。
“沈太妃，您刚才何苦要自己出面怪罪决明长歌呢？她这么聪明的人，又得恩宠，这种事情，蒋语瑶那里早就按不住，还需要您来么。”
安平慢慢走了上来，为沈太妃换个茶盏，那里面有更加新鲜的大红袍。
“你也觉得她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讨好我？”
沈太妃的眼神慢慢地睁开了，在这接近正午的眼光中显得十分的凌厉无情。
安平只不敢说话，只是在暮霭沉沉之中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助与恐慌。
冰冷的牢狱中，沈佳音一个人靠在了墙壁上，仰望外头的浩瀚繁星，自从阮若水来看了她之后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刻在了心上，她的手指头慢慢地划过了冰冷的墙体，最后还是停留在了一处看起来不是这么光滑的石头上。
这一块石头看起来和别的地方要更加不同一些，虽然也是宫廷中御用的那一种大理石，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材质与其他的都要不同一些，沈佳音怀着十分紧张的心情缓缓地靠近了那一处的地方，最终，将手指头凑了上去。
“噗啦。”
一阵迅疾的风声从不远处传来，沈佳音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她忙站起身来，突然听到了窗外似有鸽子在用脚挠着窗棂的声音。
沈佳音突然想到，从前牧褚是最喜欢养这种能飞行千里的鸽子的，难道说，这鸽子如今是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么。
这么想着，沈佳音就缓缓地将手指头扣在了窗棂的栓子上，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她将窗户打开了。
果然是一只雪白色的鸽子，它看起来十分地疲惫不堪，但是在爪子的地方却能让人看到一条细细的白绳子，上面应该是存放着纸条的。
沈佳音小心地捋顺了鸽子的毛，将他爪子上的绳子给解开来。
在这样比地狱还要阴森的地方，人都无法到达了，却是让这么一只人畜无害的小东西给办到了。
沈佳音的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宽慰，只是这一只鸽子也没有逗留太久，不过是用嘴巴舔了舔自己的羽毛，就翩跹着去了。
沈佳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纸张给打开来。
信中说明了许多关于这些天来在牧褚的府上发生的事情，包括福文的死亡和那些莺莺燕燕之间的争宠。
刚开始沈佳音还在想，这些东西是不是牧褚传递来的，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她毫不在意，实际上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对自己的关心。
可是当沈佳音继续往下看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写错了，因为在信件中，沈佳音分明是看到了这个人将牧褚这些天来的活动说的一清二楚。
包括，沈佳音是如何宠幸了其他人的。
还包括，牧褚是如何不管不顾她在监狱中的处境，只是在一味地搜寻太子和皇后犯罪的证据。
肚子里头突然之间一阵地钻心疼痛，沈佳音且扶着身边的桌子慢慢地坐下去，这个人是谁，沈佳音不知道，但是很明显的是，这个人是要善意地提醒自己，现在的处境。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信件中，写到了府里头那些女子们的争权夺势。
可是，牧褚竟然真的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冷漠残酷到了极点。
沈佳音将手指头里头捻着的信纸给放在了蜡烛之上，火苗迅速地窜起，她在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狂躁，终于，还是等到火苗灼伤了手指头之后，才放开。
疼痛这一次又迅速地盘绕上了她的身体，她捂住肚子，痛苦地抽搐着。
这些天来，阮若水送进来的吃食之中，总是少不了青梅这一项，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刁钻了，这一盒子的青梅，倒是真的能解馋，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突然之间这么腹痛难忍，是不是因为多吃了青梅的缘故？
沈佳音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垮下来，她缓缓地来到了门边，举起了自己的纤纤素手，一下两下的，要将这房门扣开。
可是毫无意外的，没有人来开门，沈佳音开始虚弱地扯着嗓子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周围除了蜡烛在静静燃烧之后迸发出来的声音，其他的，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沈佳音的痛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显，嗓子处的发酸发疼，让她浑身上下没有了力气，她慢慢地爬到了桌子旁边，将桌子上那几个雕刻了龙凤纹路的杯子给推到了地上去。
咣当一声。
只听得十分尖锐的声响，下一秒钟，果然那些在外头的士兵就飞速地奔进门来了。
“什么事，什么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想死啊。”
排头的士兵气急败坏地说道。
沈佳音早就是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她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自己的眼睛闭上之前，所看到的，也不过是那个士兵惊诧的样子了。
等到从虚妄且沉迷的睡梦中醒过来之后，沈佳音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是被一条绳索给牵引了脉搏的。
耳边传来了太后那带着担忧又责怪他人的声音。
“你们这一群废物，到底是怎么搞的，如果我的佳音就这么死了，你们整个太医院都得给哀家去陪葬。”
沈佳音的心里头莫名地涌现出了一些的感动来，自己被在这里以放养的形式度过了日日夜夜，却想不到，还会因为自己生病而得到一点的温情。
就在沈佳音的心里头高兴没多久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皇后的声音，她浅浅地笑道：“太后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了，沈佳音现在是牢狱中的囚犯，难道您还指望地牢里头的人对她有多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