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语瑶斜斜地看了一眼站在沈佳音身边服侍的萱宜，她也是微微地扬起了头，想到之前，这个小蹄子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好脸色过，不由得气上心头。
她沉沉地挥了挥手，便是转身投入了暧昧不明的阴影中。
圆方斋中红烛摇曳，牧褚站在圆方斋的窗前，看着庭前慢慢凋零的花海，陷入了沉思。
是多久没有再回忆起从前那段与沈佳音之间的故事了呢？
也许这段往事如果自己没有说，她也是断然不会知道。
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胸中总是存了要代替太子建功立业的想法，但是那一次到沈府中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在烟雨楼阁中凭栏而立的妙曼女子。
她临溪抚琴的样子印在牧褚的眸子中，成了他多年的一个美梦，牧褚怎么不知道，她是整个国度的第一美人，性情乖巧和顺，自小被父亲养在深闺中谨慎教导，十岁便通晓音律诗书，尤以擅周礼而名动京城。
只不过牧褚当时在沈佳音的面前除了自卑，就没有其他了，太后告诉他，沈佳音这样被精心培育出来的花朵，最后肯定是要落到太子这样的手中的。
只以为沈府有名声赫赫的权势，这一切原就是属于他这个嫡长子才有的待遇。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所有人都在觊觎沈佳音母家的荣耀与门楣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的心思是稍微寄托在沈佳音这个人本身的。
身边的烛火轻轻地摇曳了一般，沈佳音稍微的眉目微微低垂，身边已经下人款款地步到了自己的身边。
“五皇子，夫人今天查了您行房的名册，她将绿萝小姐和她下人的名字一块登记在册。”
下人的声音沉沉的，眼角的余光慢慢地落在了牧褚那微微蜷起的手掌上。
许久，空气中才传牧褚沉沉的声音：“什么？”
下人连忙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句，且细细地将前因后果说出来，牧褚这才转过身来，一只手狠狠地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她怎么敢？”
那下人怎么敢于说什么呢？不过克制住自己身体不断传递出来的颤抖，语无伦次地说道：“五皇子，这小人也不知道，如今唯能清楚的便是，绿萝小姐在那之后径直地回到了宫商苑中，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绿萝？
绿萝算是什么东西？
她是生是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佳音想要知道的事情并非是这些。
他稍微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滚吧。”
下人巴不得牧褚赶紧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忙往后退了两步。
“等等。”
好不容易如释重负的下人，心脏好像是突然之间又被提起了一般，他沉沉地看了一眼牧褚，问道：“五皇子还有什么吩咐？”
牧褚摩挲着自己手指头上的扳指，那上头的浮翠很是耀眼，即便是在晚间都能绽放出不一般的光亮来。
“这件事情语瑶知道么？她今天怎么没有来？”
下人忙说道：“侧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如今这王府全部都是大夫人在管着的，所以侧夫人并无做出决断来。”
牧褚微微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好，你去吧。”
为什么？
沈佳音似乎什么事情都要和自己对着干一般的，自己究竟是在什么事情上让她不满意了？她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吗？纵然之前在皇府中并没有为她说过话，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原也是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有了契合，现在却想着要在自己的身上使绊子？
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蒋语瑶温婉的声音：“五皇子，更深露重的，您可当心别着凉。”
话音刚落，牧褚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沉沉地覆上了一件衣衫，牧褚顺势将蒋语瑶的手抓住：“看来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才能宽慰我了。”
蒋语瑶的手第一次没有因为牧褚的接触而缩开，好奇怪，她原本应该高兴，牧褚在这个时候想到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是她的心里头却是满载失落，因为他们都知道，牧褚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在沈佳音的身上得不到宽慰。
这么想着，蒋语瑶就沉沉地说道：“五皇子，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牧褚且看着外头皎洁的月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你们今天姐妹们斗法，结果将我给拖进去了。”
牧褚缓缓地转过身来，蒋语瑶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庞，不过是一两天没有见到，蒋语瑶就觉得他的胡子渐渐地茂盛了起来。
“五皇子可是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是我掌管不力，总是让您听到一些不中听的话。”
说着，蒋语瑶要沉沉地跪拜下去。
牧褚忙是一个扶住：“你说什么话，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若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会打翻了醋坛子？”
一直到这个时候，牧褚还是希望沈佳音不过是因为为人妻子的占有欲所搞的鬼的，蒋语瑶听了，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看来，为了给沈佳音找借口，牧褚如今已经是无所不用极其了啊。
这么想着，她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姐姐若是真的吃醋就好了，只可惜，她并没有在绿萝妹妹的身上多加怪罪，不过是在行房的册子上记下了几笔，就打发他们走了。”
牧褚的眼神慢慢地变得犀利了起来，他的手指头慢慢地纠结在了衣衫上，许久，才说道：“哦？这是什么道理？她竟然是不闻不问？”
蒋语瑶沉沉地颔首，她思索了片刻后，才说道：“本来我是想着去劝的，但是姐姐却愿意息事宁人，我倒是不好说话了。”
蒋语瑶眼角的余光慢慢地落在了牧褚那暧昧不明的表情上，其实她说的话也算上不上是假话，只不过她隐去了一部分的事实没有说，不过只要能在牧褚的心里头慢慢地种下怀疑沈佳音的种子，对于她来说，就是很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她这一次是专门要针对我么？”
蒋语瑶的眼神中瞬间就变得惶恐了起来：“请五皇子明鉴，我不敢有这样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着这件事情大有疑惑，所以也少不得将事情据实禀报。”
牧褚的心里慢慢地泛起了疑惑，他那犀利的眼神沉沉地落在了蒋语瑶的身上：“可是我冷眼看着，你平日里最是喜欢亲自调度这王府里头的事情，今天怎么似乎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来，任凭沈佳音胡闹了？”
蒋语瑶的心里狠狠地一沉，这已经是牧褚为了沈佳音第二次与自己较真了，她稍微镇定了自己的心绪，而后说道：“如今姐姐强势要夺权，我也无可奈何，且眼瞧着五皇子对她的心思越来越软了，我若是不识好歹，岂不是不好？”
有淡淡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慢慢地旋开来，牧褚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听着你这话里头的意思，似乎是在怪我？”
蒋语瑶说道：“皇子可不能误会我的意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当初也和我说过了，对你要直言。”
牧褚微微地踱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如今的王府中正在慢慢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有一股力量在慢慢地生发开来，突然，他先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与蒋语瑶说道：“对了，这件事情可是在沈太妃的面前闹的？”
蒋语瑶的心里头慢慢地绽放开来了笑意，就是要这样，只有让越来越多的势力掺杂进来，她才可以更容易地动手，毕竟，要掩饰自己对牧褚的爱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原本是给沈太妃请安的日子，姐姐也确实是太妃的面前提到这件事情的，且她也当面声讨了绿萝。”
牧褚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他总觉得，沈佳音就算是如何愤怒，也不可能这般地失了规矩，如今大概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心里存了试探的意思。
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聪明的人么？万一沈佳音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树立威信呢？
这么想着，他就淡定地说道：“哦？我冷眼瞧着，平日里沈佳音最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如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你有没有在一旁帮腔？”
蒋语瑶淡淡地嗤之以鼻：“五皇子这话说的当真是好笑，平日里我在姐姐的面前委曲求全惯了，五皇子是从来没有看到的，在沈太妃的面前，我怎么可能这般不识抬举？”
这话听起来是在说自己，实际上，便是实打实地在讽刺沈佳音了，牧褚且笑道：“我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思的，那沈佳音从来都自恃她母家的富贵，所以很多事情都多了骄纵的意思在，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不要误会，今天牧褚和自己所说的事情全部都是有意识的偏袒向了沈佳音，难道说沈佳音真的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让牧褚在短时间内爱上了她？
这不可能啊。
蒋语瑶的手指头微微地攥紧，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牧褚今天说的话是没有将她的感受考虑到里面的。
这么想着，她就沉沉地说道：“五皇子自有主张，我能产生什么误会，只是希望五皇子不要因为一些事情顾此失彼才好，若是您真的想要权衡一二，也应该考虑到其他人的心。”
牧褚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所说的这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是不是也包括你自己呢？”
这么说着，牧褚已经用手指头轻轻地勾起了蒋语瑶的下巴，有脂粉的香味瞬间生发出来，蒋语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牧褚却是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将她的身子进一步往自己的身体这边靠了一些：“语瑶，你要记得，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我都是与你站在一处的。”
蒋语瑶只好流露出淡然的微笑来：“我自然也是的，五皇子，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几个字就好像是芒刺一般狠狠地扎在了牧褚的心上，就算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这蒋语瑶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存了对自己的眷恋，如果有，那么为什么每一次自己想要靠近的时候，她总是在不断地将自己排斥在千里之外呢。
心里头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着一般，发出了沉重的哀鸣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