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阳想了想，道：“这和地位有什么关系，我是看皇后娘娘自己都为老不尊，还需要祖母您出面才是比较好的。”
李太妃眼眸低垂，玩弄着手指上的环戒，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中，牧阳是个极有分寸的，平日又最在意尊卑长幼，怎么就像是换了心思一般？
思索间，她已以手掌覆上了牧阳的手背，缓缓道：“你且说了自己的道理。”
这些年来，李太妃对牧阳的关心总体现在细枝末节之间，即便在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也能细心劝导。
“祖母，您不觉得西凉妃的心智与思虑都与常人不一样？”
牧阳意味深长地说，如火炬般的眼眸中泛着烈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偏执地为西凉楚燕打抱不平，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出身与心境皆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吧。
“既然你说了，那哀家也要说心里话了。”李太妃虽然这么说，却也不愿和盘托出心思。
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是最好的打算，即便是在面对孙儿的时候，这个原则也断不能丢的。
“她这样心智的女子，后宫之中，哀家也能挑出许多来，其实你未必是被她的才华和周全给打动的，你的心中一直都藏着魔鬼，你觉得，自己和她的处境很相似，对么。”
李太妃终于将底线说出，身为牧褚的后代，怎么可能纠结在儿女情长上呢，如今他可以被皇上的妃子左右思想，以后，他也有可能被别人左右了思想。这么说着，眼角已遗出浅浅的光，手掌泛出湿热的气息。
牧阳目光微微闭着，只在唇齿之间挤出了几个字来：“看来祖母是真的不喜欢她。”
清冷的味道说明了一切。
景仁宫中，西凉楚燕与华清同站殿下，牧褚的手边正好摆着棋局，这些年来，自己与自己下棋的习惯已然形成，若是沈佳音在的时候，牧褚总能棋逢对手，可是如今是再不可能了。
“皇上。”
华清在来的路上已经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了，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是刚刚哭过。
牧褚将棋子扔进了棋筐中，发出了咣当的声音来。
这些年他纵然宠华清，可这个女人终究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若是要和沈佳音比较，当然是差得远了，本来这几天也在烦扰出兵打仗的事情，可是后宫如今已经乱糟糟的，他也必须站出来，否则，自己就成了被天下人非议的君主了。
沈佳音就是在夏天离开的，到现在为止，牧褚都恨透了沈佳音的不告而别，而在听到沈佳音已经成了廖沐阳的妻子之后，那种愤怒，让他这么多年来维持的稳重形象都不要了。
对于西凉楚燕，牧褚始终是有亏欠的，就是因为他太像沈佳音，所以自己这些年给她的宠爱这么专注，如今，华清看到大势已去，也要跟西凉楚燕算总账了吧。
自己并不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是自己有的时候，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如今，站在下头的两个人，一副求公道的样子，牧褚知道裁决是免不了了，心烦意乱了起来。
“什么事？”
牧褚明知故问，可是一个抬眼，又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丫头，心里一沉，狠狠地是说道：“所跪何人？”
文鸯微微啜泣着，轻轻地说道：“回禀皇上，奴婢是未央宫的文鸯。”
牧褚怎会不知道，只是如今也懒得表现出知其所以然的样子来，只是冷漠地问道，“怎么是这个样子？”
牧褚对宫人一向爱重，最忌讳的是在宫人身上动用私刑，如此这般，怎能不让他怒从中来？
“回禀皇上，是皇后的杰作。”
西凉楚燕冷冷地说道，她将文鸯的袖子轻轻地挽起，露出了更多的血肉来，一处一处的伤痕都是新增的，牧褚远远看去，尚能看到鲜血在淌。
华清怎么可能让西凉楚燕抢先了去，连到牧褚的身边，道：“皇上，这并非是我一意孤行，昨天，这个丫头串通了西凉楚燕，让西凉妃擅自出宫，臣妾，不过是按照礼法做事罢了。”
说着，一双凌厉的眼神扫到了西凉楚燕的身上，但西凉楚燕毫无在意，她只淡淡地说道：“我就这么一次到宫外去，就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我不过是走动了一步，皇后娘娘就这么了解了？”
那双清冷的眸子中发出严寒的光芒来。
完颜紫菱见状，忙说道：“姐姐的意思是，皇上不疼爱姐姐么？”
说着，将所有的战火引到了牧褚和西凉楚燕之间，牧褚微微地颦眉，反而不想计较完颜紫菱的话，冷冷地说了：“紫菱，楚燕该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完颜紫菱说的有错么，自己从始至终都是牺牲品啊。
完颜紫菱的心中泛起了丝丝的凉意来，皇上鲜少为西凉楚燕与她分辨，如今怎么，对待她和皇后娘娘的态度有变，连忙敛了神色，低眉说道：“是，皇上。”
“我且问你，你去宫外做什么？”
牧褚稳定心神，将手伸到桌上，要去拿那边的茶水，华清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递了过来。
“皇上，臣妾只是担心封妹妹的病情，听说外面有中医可以治病，才去求医问药的。”
西凉楚燕将头低下，反正自己在宫廷中，已经知道了如何掌握颠倒黑白的本事了。
哼——
空气中传来了一阵轻蔑的嘲笑声。
是华清的声音。
“你倒懂得逃避，你女扮男装不守女德，若是让臣子知道了，告诉给皇上另一番故事，会是什么结局？”
皇后娘娘说着，眼睛斜斜地落在完颜紫菱的身上，完颜紫菱心领神会，补充道：“莫不是姐姐这段时间怨恨皇上起兵，所以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置我们皇家安危于不顾？”
说着，嘴角泛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来。
果然在这里等着呢，西凉楚燕冷笑了下，她正色道：“皇上，臣妾秉承皇后娘娘遗训，做不出败坏名声的事情来，先后与您是结发夫妻，与半路出家的人不一样，他们只懂放肆，先后对您的爱却是克制的，皇上。”
说着，西凉楚燕跪拜下去。
有说不出的感觉从牧褚的内心中翻涌而出，从前沈佳音在的时候，何曾与谁难堪，奖罚分明，也没听到任何一个下人抱怨，如今……
“好了，难得你会为沈佳音说话，华清，楚燕也是好心好意，你不需要这么责骂她的下人，若是传出去，我们皇家的声誉当真要被毁了。”说着，已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沉沉的声响。
华清的心中生出仇恨，这是第一次在牧褚的面前败下阵来，她还不甘心，只听到文鸯的口中发出呻吟来，完颜紫菱第一个反应过来，狠狠地说道：“在皇上面前，你何故使出这般情态来？”
文鸯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完颜娘娘，我错了，我错了。”说着，捣蒜般的磕头。
牧褚看着心烦，说道：“好了，好了，楚燕，你带你的下人回去将养着，许她伤口痊愈了之后才下床。”
牧褚的声音多了些许的和缓，原是一双冷厉的目光，如今也焕发了温柔的慈光来。
皇后娘娘怎么肯放过，冷冷地说道：“皇上如今性子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对人也这般温和起。”
牧褚的心情已经不好，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女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大家长的风范来，总是在小事上做计较，这么想着，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对下人的责骂，你也有不对的地方。”眼中已不再盛了柔情。
“啊——”
一阵凄厉的声音划过，文鸯顿时倒地不醒，浑身抽搐，西凉楚燕忙过来扶住，刚才她已与文鸯商量好，先用毒物将伤口催出更多的脓血来，让华清这一次死得更惨一些，文鸯和西凉楚燕一条心，自然愿意去做。
华清并没有想到其中的道理，只是冷冷地说道：“怎么，装死么？”
牧褚分明又多了厌弃，他的手指尖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文鸯怎么了？可不是身子瘦弱，经不住打，分明刚才也没打几下，怎么生出了这么多的麻烦来？”说着，完颜紫菱也蹲下，与皇后娘娘使了个颜色。
皇后娘娘就算是多愚蠢，如今也知道道理，文鸯若是没有什么事还好，若是有什么事，锅还要她来背。
也稍微松了语气，说道：“快去请了郎中吧。”
西凉楚燕冷冷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会子知道叫郎中了？刚才皮鞭沾满有毒药水时，竟然想不到？”
说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等着华清，华清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她虽然恨西凉楚燕入骨，但是对待她的下人，也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来下毒，到最后若是被人抓了什么把柄去，岂不是糟糕？
这么想着，一阵愤怒油然而生，她狠狠地指着西凉楚燕，说道：“你信口雌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