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氏摆了摆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她头上藏青雕金珠钗发出了细碎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悦耳动听的。
“母亲说这话可是知道了什么？”
沈佳妍这会真是瞪大了眼睛，她自恃有踏雪无痕的武功，别说是竹林了，就算是在鲜花丛中练功，也不会让一般人嗅到任何鲜花的气息。
当然，自己做这么多的事情，也不过是稍微地发泄了自己心里头的不爽快罢了，反正沈佳妍寻思着明天的主角肯定是要被该死的沈佳音给夺走的，索性这会子就肆意一番了。
“你的指尖沾着些许的绸缎丝线，这种材质，一般的京城公子哥是不屑穿的，但是我之前就听说过你与太傅许家公子许继深关系不错，且他的品位向来清奇，恐怕是从他的素麻长衫上扯下来的吧。”
西凉氏缓缓地说，沈佳妍顿时就被看破了，心中觉得惊慌，忍不住要吞了一口口水。
“你所走的从来都不是寻常小姐的路，你从来不喜诗书，我就瞒着你的父亲，让你在隐士的手下学习武功，本来是想让你学得一些防身之术的，但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沈佳妍在心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纵然是承袭了江湖绝学子的神遁，可以于无形中来去自如，可还是逃不过母亲的眼睛。
西凉氏说着指了指她的指甲，“早上我让人刚给你抹好的指甲，如今却覆上了一道细纹，仔细一看，是竹叶的边缘划到的，你自小就喜欢去城北的竹园玩，如今也快要有大事发生，你心里郁闷是正常的，可是如果单纯找了那个混世魔王来取乐，难道不是玩火自焚？”
西凉氏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话语里纵然是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但是更多的却是担忧，沈佳妍且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头好像有重重的担子在慢慢地翻覆而上。
“母亲，您这么冰雪聪明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很是糟糕，若是您不想要府里头横生事端，这时候，肯定会为我隐瞒的是吧？”沈佳妍扯着西凉氏的袖子，撒娇道。
“佳妍啊，你如今也大了，虽然沈佳音比你之前嫁给了五皇子，可也不能成为你放纵自己的理由呀，深宫之中，人心叵测，说不定这沈佳音终究是熬不过王府中的风霜刀剑，你何必总是要与她斤斤计较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气就是了。”
西凉氏就最是明白自己的这个女儿，她虽然表现出来玩世不恭的样子来，但是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很有目的的，她心里头是藏了人的，如今却是被沈佳音这个病弱之人给捷足先登了，她怎么会服气呢？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说出这么不知所云的话来？我沈佳妍一定要和沈佳音比么？”
沈佳妍口是心非地说道，实则手掌已经是狠狠地攥起了。
“自古都求圣恩绵延，自然是人之常情，母亲也没有说你不好，只是若是你自己心里存了不爽快，也不应该用这样错误的方法来发泄，你父亲自然是给你铺了一条通途，只不过你自己视而不见罢了。”
西凉氏沉沉地说，这条路不过是要让她嫁给护国公的儿子，这护国公是世代忠臣，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赐予他免洗金牌，他的儿子自然是从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了，虽然与牧褚相比终究是差一点，但是始终是前途无量的，这要是发展到了未来，还说不定可以得了一个藩王的位置呢。
西凉氏今天穿着一身长纹梅花衫，是太后御赐的，她平日里谨慎不愿意随便穿出来，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了兴致，穿起了这绫罗绸缎。
“谁要与她比？我一直都是素性之人，何必要在乎功名利禄，更何况，父亲心里头只想着他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什么时候真的将我这个女儿放在心里。”
沈佳妍站起身，看了一眼墙角的金桂，日渐寒冷的时候，它却泠然而开，比起这世间的人心，倒是纯粹许多。
“可是你终究是要嫁的，这个姻缘原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到时候若是错失了机会，你不会后悔？”
西凉氏严肃地问。
“是不是爹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想着要在沈佳音与五皇子回门之前，让我答应下来？”
沈佳妍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若是父亲为了朝堂之上的荣耀要将自己送将出去，她一定会做出凌厉万分的事情。
毕竟从心里想来，她沈佳妍对牧褚还是存了真心在的，若是牧褚不是现在的皇子地位，她大概也会好好地去爱的吧。
“我只是说如果，自古以来，姐妹俩都有可能存了比较的嫌隙，更何况你父亲与你的伯父也存了竞争的关系，坦白自己的初心也未必不行，也就是你能拒绝成为人中龙凤的好机会，要是换做别人家的小姐，可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
西凉氏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但沈佳妍已经捕捉到了其中隐含的意思，必定是父亲在谋划什么呢。
“不用说了，姐姐喜欢的东西，我未必会喜欢，反正我就是个不谨慎的人惯了，谁说我这个千金大小姐就一定要嫁给老实忠厚的笨蛋，我倒是觉得你们口中的混世魔王挺好的。”
沈佳妍有些口是心非地说，眼神中早就是存了深恶痛绝的光了。
“总之，若是你下定决心了不入君王家，就要赶紧找个适合的人嫁了，谁知道你的伯父到时候会说出什么是非来呢？”
西凉氏将手覆上了沈佳妍的手，她冰凉得犹如玉石的双手在微微震颤着。
“母亲，你知道我在等什么，即便知道等不来这个人了，我也希望有个人能与他一样明白我的性情，你跟我爹说，再等我一年吧，若实在等不来，我便随便找个匹配的人嫁掉了。”
沈佳妍低低地说，阴暗的神色覆上了她的眉目，素女发髻上的青丝有些凌乱，西凉氏知道沈佳妍心中的苦，可是她不能不为丈夫一支的荣耀做打算。
她虽然是正室，但是得沈佳妍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了，之后便再无所出，反而是老爷再找了一个侧室，肚皮争气得很，刚生下了一个男婴，不过两年的光景，就又怀上了。
西凉氏的家世显赫，原本也可以成为闲云野鹤的人，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非人力所能为，她自己都不过是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罢了，更何况是女儿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将女儿这顾影自怜的毛病给改一改了。
“混世魔王那边你已经封口了吗？”西凉氏问沈佳妍。
沈佳妍又好气又好笑，可见母亲是有多不喜欢这个男人，直接用混世魔王称呼就算是了。
“他不会说出去的，这个男子实则不像其他的酒囊饭袋，跟他倒是可以说上几句话。”
沈佳妍像是毫无情感的植物一般，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和这个男人的相处是从来没有走心的，只不过是为了排解一下自己的烦心事罢了。
“这样便好，算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父亲那儿我会去回话的，以后不要再这么胡闹了，以后好歹也约一个光明正大的地方，竹园是什么地方？贸贸然地跟一个公子哥去，当心被人算计。”
西凉氏说着起了身，沈佳妍觉得这两天母亲的身形不似以前矫捷，便以为是她病了。
“母亲，你可是身体不适？我见你最近走路都小心了，这两天天气寒冷，你可得当心身子。”
见母亲要走，沈佳妍连忙起身送她。
“不用在意我，我照顾自己的本事可是比你强的，等会跟你父亲用晚膳的时候可千万别淘气，要不然我也兜不住老爷子的脾气。”
母亲说完走出门口，沈佳妍的贴身侍婢紫琴正端着杯盏站在门口，低低地跟西凉氏行了礼，又小声地提醒了沈佳妍，“小姐，这是夫人为您准备的玉露，温温的，正好吃呢。”
“多谢母亲的好意。”沈佳妍点了点头，微笑着和母亲说道。
直到看到西凉氏的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中，沈佳妍才步入屋内，紫琴紧紧跟在后头，“锁门。”
沈佳妍低低地说。
“小姐，你让我探听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紫琴将汤碗放在桌子上，走到沈佳妍的身边等候指示。
沈佳妍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来不随便吃别人送来的食物，父亲母亲自然也不例外了。
“说。”
“这一次沈佳音回来可是带不回五皇子了。”紫琴幸灾乐祸地说。
“哦？”听了紫琴的话之后，沈佳妍的心里头纵然是慢慢地翻滚起了喜悦的样子来，但是终究是要周全自己的形象的，她忍不住想到了从前与沈佳音相处的场景。
这个女子原是最唯唯诺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不简单了起来。
当初她和沈佳音在闺阁之中研习女红的时候，自己所说的可都是安分守己的心思，可是沈佳音却能对前朝的事情大放阙词。
要知道，当今皇帝原也不算是正儿八经地上位的，京城中，谁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即便是家世显赫，驰骋沙场的功臣，也是噤若寒蝉，沈佳音却总是滔滔不绝的，总让沈佳妍觉得沈佳音似乎与她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小姐，老爷可是坐牢了京郊安防的第一把交椅，你实在是不需要生气，那沈佳音的父亲也不过是个文官，要说本事，自然是比不上我们老爷的，您就看这一次五皇子根本就不给沈佳音面子，心里也应该坦然了吧。”紫琴说，这些年来，她在沈佳妍的身边看到了太多的事情，终究还是知道了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紫琴其人，虽是沈佳妍身边的丫鬟，可将她招揽到身边绝不是巧合，她天生有过人的天赋，擅长过目不忘的招数，很多时候还能为沈佳妍出谋划策，看到事情背后的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