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是低下头来抄写佛经了，一笔一画之间，全部都是对母亲的眷念。
第二天，沈佳音早就是穿戴简出了屋子去，萱宜看到沈佳音不过是简单地雇用了车马，且让自己与她一块坐着，心里头难免要慌张一些，就想着说一些话来解闷儿。
“王妃，这一次去正好也可以看一看沈佳妍的笑话。”萱宜沉沉地说道。
“沈佳妍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叔父手里头最不中用的棋子了，我已经是对她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你觉得按照她做的这些事情，只是关进福华寺中，说一些佛法无边的话，就可以了么？”
沈佳音的眼神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一路上的景色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看着这条路上不断靠近了福华殿，眼神中透露出了冰冷的光。
她说道：“今天是母亲的生辰，原本是不应该想这些肮脏的事情的，只是我身在这样阴诡的王府之中，背后还有一个深似海的娘家，若是不想，便会与母亲一样走上万劫不复的路子，母亲泉下有知，应该能体会我的用心良苦吧。”
萱宜看到沈佳音还是这般地放不下，便说道：“夫人怎么会不体谅王妃的苦衷呢，毕竟今天我们就是要烧了佛经给夫人的，夫人若是在的话，还会觉得欣慰呢。”
萱宜的声音软软的，这样绵软的声音砸在沈佳音的心上，感觉起来却好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样。
“全一方丈那里已经打点好了吗？”沈佳音突然问道。
“已经打点好了，全一方丈原本就是耳根清静之人，什么金银细软能够买通得了他呢？偏是王妃你聪明，知道他这样的出家之人对于佛经最是在意，便将王府中珍藏的三卷宝华经全部给了他，才让他答应下来为您的事情守口如瓶。”
萱宜说道。
沈佳音想到了之前为了留个后手，已经是是与全一方丈互通有无，让他将沈佳妍与自己要祭奠母亲的地方安置在了隔壁，这样子一来，就可以想着暗度陈仓了。
“我是入了那阴诡地狱中去了，若是连事情都不能做，岂不是很无用。”
沈佳音的眼神又突然有些暗淡了，萱宜也少不得要低头沉思片刻恩。
沈佳音缓缓地抬起头来，说道：“母亲是没有办法消化沈府的恩泽，希望她能够庇佑我能在这个世间多活一些时日吧，等到我将达到了心中目标，也算是了却残念。”
这么说着，两人的车马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宝华殿中。
全一方丈早就等殿里头，看到沈佳音来了，便微微地行了一个礼，说道：“王妃从来是个守信的人，果然是言出必行。”
沈佳音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终于也知道想要追求四大皆空的人是不可能有的，他说的这一句话可不是要让自己给出言而有信的承诺吗？
沈佳音稍微想了一下，说道：“全一方丈果真聪明，在佛祖面前，我怎敢造次？”
全一方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王妃每年都要来，今年且看王妃脚步轻快，面有喜色，看来心情不错。”
沈佳音低低地行了一个礼，说道：“果然什么事情都不能逃出方丈的眼睛，昨日送来福华寺的那个人，与我有十分了得的关系，今天顾念着往生的人，同时也顾念她，所以脚快一些了。”
全一方丈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原本就不应该过问这许多，您请自便吧，东边的暖阁中，供着给沈老夫人的香炉，那暖阁中有一间偏房，您想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沈佳音轻轻地颔首行礼，有的时候她很愿意与全一这样的和尚打交道，他们很聪明，看破红尘的人，心总算是要澄澈一点的。
这么想着，就微笑着和萱宜步入到大殿之内。
果然，在东暖阁中，富丽堂皇的寺庙正中间供奉着一顶青炉，沈佳音先与萱宜一同跪拜在佛祖面前，虔诚地吟诵着大悲咒，就算是为了她的母亲超度亡魂了吧。等到供奉完佛祖的时候，沈佳音和萱宜便来到了另外一个青炉前头，火苗微微地在大殿之中闪烁着清冷的光。
若不是因为有了这佛祖的庇荫，在清冷的晨光中，仍然能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沈佳音细细地看着跳动的火焰，与身旁的萱宜使了个眼色，萱宜早就做好了准备，将绑着佛经的红绳子慢慢解开，字迹清晰的佛经卷子上是已经干涸的墨迹，萱宜看到了这些东西似乎就能看到这些天来沈佳音奋笔疾书的样子。
沈佳音轻轻地捻了其中的一张经书，将它慢慢地推到了火炉之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火炉中的火苗已经将经书啃噬殆尽了，沈佳音又拿出来了另外一张，照样地放在了火炉之中。
现场安静到了极点，萱宜第一次看到沈佳音这么专心致志地在为一个人默哀。
现场很快被滚滚的火舌给熏染了，沈佳音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日日夜夜仔细誊写的佛经慢慢地随着火焰烧到了母亲的跟前了。
“母亲，你若是当真有什么委屈，请一定要告诉我，女儿从前顽劣不懂事，不知道该怎么为你，如今我看着，沈府中，哪一天不是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可等到了解了你的难处了只有，为时已晚。”
说到情深之处，沈佳音的泪水早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想象父亲已经年迈了，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她这个做女儿的嫁入了王府，也不能时常来看。
真怕有一天连父亲都要归了阴曹地府，那她在这一世转世为人的旅途中，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
沈佳音想着，泪珠子又掉在了火里面去，只是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下子，便也没有了行踪。
“大小姐，您可要节哀啊，可千万别要伤了自己的身体。”
萱宜连忙为沈佳音抹去了泪水，却被沈佳音止住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坐在床头上与她将人生道理。
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不能对母亲的话有所了然。
从前她和沈佳音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可当时在沈佳音看来，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情感，若是一个人连开心的能力都没有了，那么便是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当把这样的疑惑告诉了母亲之后，母亲便是笑而不语。
现在想一想，母亲而说的竟然是对的。
就说牧褚吧，他能够将自己的奇珍异宝赏赐给喜欢的女人，可是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除此之外，他还能给那些侧王妃们什么呢？
他能给她们爱吗？
他能给他们关怀吗？
恐怕都是不能够的吧，所以沈佳音终于在这个时候对母亲的话大彻大悟了，人活着，也不过是争一口气罢了。
“母亲，如今我是正王妃了，我比她们要清醒了一些，也知道什么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我总是和牧褚保持疏离。”
沈佳音喃喃自语。
她知道，母亲可能会觉得自己傻，竟然以为牧褚这样的人能够容忍她的傲娇，可是现在沈佳音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牧褚现在虽然一直容忍她的倔强，不过是因为她的背后有一个沈府，就好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她的母家也不过是父亲不敢随便冷落她的原因罢了，难道说，这森森王府中的女人当真都是这样的吗？
火光慢慢地灼热着沈佳音的肌肤，她看到火光不断地跳跃着，当那佛经被扔到了炉子里以后，便有一些更旺的火势燃起，她从前是最怕热的，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已经不害怕了，只是觉得手指尖上有着彻骨的冰凉，这样的冰凉也只有让母亲来帮自己抚慰。
“王妃，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要走了呢？”
萱宜的声音在一旁慢慢地响了起来，沈佳音看了她一眼，说道：“再过一会儿吧，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帮母亲烧佛经，从这里走出去之后，我便是自顾自的生活了。”
萱宜原来就是害怕沈佳音伤心过度，如今看到她还有很多话要说，便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凭王妃的意思吧。”
沈佳音看着火光四溅，突然，空气中传来了不一样的响声。
佛经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像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被投入到火炉里后发出来的，仔细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女人的呜咽，那声音低低的，如果没有仔细听，并不能听得清楚。
“萱宜，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沈佳音问了一下身边的萱宜，那萱宜看了一眼在炉子里头闹得欢腾的火焰，虽然听不到什么，可是看到这个景象已经觉得很是奇怪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奴婢没有听见，只是这个火炉怎么突然这样了？”
萱宜看了一眼沈佳音，只见她泰然自若的样子，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火炉不挪的。
便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火炉中散发着幽蓝的光，红色的部分已经渐渐地被蓝色的光所覆盖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个火炉中间升腾的全然是蓝色的火焰，萱宜不免心中一惊。
“娘娘，快离得远一些！”
话音刚落，萱宜已经将沈佳音推到了一边。
总归是这些年来的生死相随，萱宜对待危险的时候是更加敏锐的。
火炉瞬间被崩开了，里头的香灰在爆炸声中七零八落的，四散飞在空中。
沈佳音惊魂未定的样子，她缓缓地坐在一旁，眼神中从刚开始的惊慌失措变成了了然。
随着火焰渐渐地熄灭，萱宜慢慢地起身，她先让沈佳音呆在远处，自己轻轻地用小木枝将那残留的一些灰给挑开了，并不能看到什么东西了，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油腻腻的味道，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什么了。
“怎么回事？”
沈佳音的眉头紧锁着，心中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