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灯烛如昼,更是众目睽睽之中,竟然敢偷窃金杯,这胆子也太大了罢!
“倒是有些意思!”立于宣德楼上与民同乐的徽宗赵佶却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怒,却只是一声轻笑,随即将目光落了在乐天的身上,道:“乐卿断案在朝中也是有名的,不妨去断上一断!”
“草民……”乐天开口道。
旁边的郓王赵楷开口道:“父亲英明,此事派乐卿前去处置最为合适!”
“臣遵旨!”乐天原本想说“草民不敢,草民是待罪之身”的怨言,郓王赵楷打断乐天的话显然是有意提醒乐天,乐天闻音知意,向赵楷投了一个很是感激的眼神。
乐天心中明白,郓王赵楷引自己在上元节登宣德楼定是得了徽宗赵佶的示意,更是种无比的荣耀,似乎在上元佳节得此待遇的官员开朝似乎仅自己一例,当然也不乏徽宗赵佶有让自己临时扮做个词臣助兴之意。
回过话,乐天转身请那小内侍的引领,便欲下楼。
“等等……”突然间赵佶唤住乐天,笑道:“朕也下去看看乐卿如何断理此案!”说话间,一众内侍宫女簇拥着赵佶下了宣德楼。
有看官会问,值上元节,梁师成、杨戬或是童贯等人不是官宦么,怎不侍候在徽宗赵佶的身旁,撇开童贯在西军捞边功不提,梁师成与杨戬的官位品秩太高,甚至位于三公九卿之列,虽然在宫中领职处理些事务,但因为本朝祖制高品宦官被视为做外臣了。
上元佳节,为了表示与民同乐皇城的端门是大开的,但以示宫禁森严,端门在上元节这几日又是用隔帘将大内与宫外挡了开来。
此时上元佳节,端门前来讨御酒吃、领官家赏钱的百姓人山人海,眼下又捉了个女贼,引得许多人都在看着热闹,毕竟这事算不得小。
下了宣德楼,出了端门,乐天打量着那个因偷窃金杯而被侍卫捉住的年轻女子,乐天问道:“看汝衣妆穿戴并不是贫苦人家出衣,为何要偷盛放御酒的金杯?”
大过节的,乐天也不想将气氛弄的特别严肃,再说官家还在身后看着,也就没拿出在钱塘当大老爷时的威风。
那女子被侍卫捉住,显然是因为不知朝廷如何处置自己而有些慌乱,见乐天来问,又见乐天一袭士子装扮,英俊而文质彬彬,并不是那些军伍莽汉,遂将心神宁了宁又向乐天盈盈的施了一礼,回道:“妾身见过大人!”
得到乐天的示意免礼,那年轻女子起身后回道:“妾身的夫君平日管得严,妾身今日观灯又饮了御赐的御酒,面带酒容,回家后夫君定然会不高兴的。所以妾央想将金杯带回去,做个证物,说是饮了官家御赐的酒,夫君听闻便不敢有意见了,更不敢责备妾身。”
好机智的女子,只是有些小贪心……乐天哑然失笑。
大过年的,因此事将这女子下狱实在不合适,乐天正想着如何减轻这女子责罚时,却听后面的隔帘里,徽宗赵佶却是笑出了声,顿了顿说道:“将金杯送给她罢。”
守在端门前的一众侍卫虽不知隔帘后面之人是谁,但可以肯定是宫中派来处置此事的有话语权之人,忙应了一声,将那金杯送与那女子。
“知道这赐你金杯之人是谁么?”将乐天引下来的小内侍双手抱拳对着帘内,尖着噪子对那女子问道,又说:“还不谢过陛下不罪之恩!”
那女子闻言立时伏拜在地谢恩,周围百姓也是齐唤圣上英明……
听到万民齐呼万岁英明,刷了声望的徽宗赵佶很是心满意足,起驾再回宣德楼上与民同乐。
这个故事,可不是笔者为徽宗赵佶洗地,而且记载于宋人万俟咏《凤皇枝令》诗的序言中,后来又被改编进话本《宣和遗事》,真实性很强。当然在《宣和遗事》书中,又添枝加叶了许多。
重回宣德楼之上,郑皇后与一众嫔妃齐齐聚上来问赵佶是如何处置那偷窃金杯女子的,赵佶很是得意的将处置结果与后宫说了一遍,又是得了乐宫一众嫔妃的阿谀奉承,就在赵佶心满意足之际,乐天却是一声长叹。
这声叹息在奉承声中显的有几分刺耳,连郓王赵楷心中也是为之一惊,一众嫔妃更是将目光投向乐天。
赵佶听闻,问道:“今日上元佳节,乐卿何故叹息?”
向赵佶拜了一拜,乐天言道:“今观陛下对一偷窃妇人的宽厚处置,令臣才知自神宗皇帝朝后知为何朝中臣子有恃无恐、党同伐异、相互倾轧,究其缘由皆是因官家太过仁慈宽厚!”
闻言,徽宗赵佶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乐天一眼,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默然不语。陪在一边的郑皇后很有深意的看了乐天一眼,也未说话。
郓王赵楷自然乐天说话的目的,见父亲赵佶没有责怪之意,但又觉得乐天此时说出此话又有些不大合适,出面向父亲徽宗皇帝拜道:“父亲,乐天的诗词之名在我大宋可以唤做一绝的,不若让乐天吟念一首,以为父亲助兴如何?”
“二哥儿说的不说!”徽宗赵佶笑了一声,自是知道赵楷有意缓合气氛的,将目光投向乐天,戏谑道:“朕曾记得汝在初次上朝之时,曾说过作一词要收数百金报酬的,朕莫不是要动用公帑来买你的词?”
赵佶话音落下,连同诸皇子与嫔妃们齐齐笑了出来,一旁的小内侍们也是讨喜的陪笑。
每当想起去岁自己向乐天索要词句,被乐天难为弄的自己哭鼻子之事,茂德帝姬都会暗暗的唾了两口,不过想起来又带着几分笑意,今见得父皇也是这般说话,便向着乐天做了鬼脸,口中说道:“财迷!”
宫中郑皇后与一众嫔妃俱都知道,茂德帝姬是皇家二十多个帝姬里最重徽宗赵佶宠爱的,无不捂口轻笑。
摸着鼻子笑了笑,乐天拜道:“陛下,今日是上元节,臣的词与陛下赏赐的酒一般,俱是不收钱的!”
瞬间,城楼之上再次笑声连天。随即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听乐天吟念诗句。
停顿了片刻,乐天寻思着心底所余不多的存货,抄了首最应景的词,轻轻念道:“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做艺术家有余,做皇帝不足的徽宗赵佶品评诗文自是在行,闻罢不禁点了点头,目光露出赞许之色。
郓王赵楷做为历史上身份最高的状元,也是精通琴棋书画,对诗词也是精通,赞道:“婉约诗词中,我朝以晏殊、柳永为领军人物,乐修撰这首《青玉案》与他二位相比,着实毫不逊色。”
“乐卿,这词写的甚好,也甚是应景的很。”徽宗赵佶先是一笑,后别有意味的说道:“却别以为朕不知你的那点小心思!”
春闺词也是婉约词中的一类,城楼上这些后宫嫔妃们了也是应趣的很,那茂德帝姬听了乐天的这首青玉案,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自从去岁春日,那蔡鞗雀屏中选,做为小儿女蔡鞗也是得了自家老爹蔡京的授意,时不时的写几首春阁体词作使了银钱买通宫内宦官悄悄送与茂德帝姬,做为十几岁小儿女的茂德帝姬面对年近三十大叔的情感、再加上诗词攻势,立时沦陷下来,只是没想到大婚在即,那蔡鞗却背着自己去青|楼僄伎,甚至下半生都要躺在榻上度日了,成了汴梁城去岁最大的丑闻,使的茂德帝姬一时间伤心无比。
眼下听乐天吟出的这首青玉案,词才不知比那蔡鞗高上几倍,人材更是年轻英俊挺拨,二人间根本没有可比性,又想起去岁二人间初次相识,自己索词时的吵闹,面色微红,一时间人都醉了几分。
自本条件本身就够硬,再加上诗才,乐大人对厮混、依靠风月场上迎来见往讨生活的老****女伎,都有着无比的杀伤力,更不要说对未经过什么人事的小姑娘茂德帝姬,更是有着无比的侵彻杀伤力。
眼睛忽闪了几下,越看乐天心中越是欣喜,茂德帝姬叫旁边侍俸的宫女去寻笔墨,要将这首青玉案记了下来。
别说是茂德帝姬,便是宫中一众齿幼,又对情事有几分懵懂的帝姬们在听了这首青玉案后,也是目中泛彩的望着乐天。
看到茂德吩咐这般模样,做为过来的郑皇后又岂不识的小儿女的心态,随即看了看乐天,与茂德帝姬吩咐道:“茂德,你且先去那边看宫外灯景,母亲有事与你父皇商议。”
宋代皇室后宫,不管是哪个嫔妃生育了子女,都不得称唤自己的生母为母亲,只能称唤皇后一人为母亲,茂德帝姬虽心中不愿,却是还是应了声离去,临行前不忘回头再看乐天两眼。
待茂德帝姬离去后,郑皇后在赵佶耳旁轻轻的说道:“今日臣妾观这乐天一表人材,更是腹有经纶,茂德年纪也不小了,而且臣妾观二人甚是般配,不如适与乐天……”
闻言,赵佶未做回答,但方才茂德帝姬的模样也是看在了眼中,心中在做思虑。
“父亲、母亲,不可!”赵楷深得徽宗赵佶宠爱,离赵佶与郑皇后的距离最近,听闻连忙劝道。
闻言,郑皇后很是惊异:“为何?”
赵楷上得前来,也是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母后,这乐天虽然没有娶妻,家中却有六房妾室,茂德妹妹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虽然距离稍远,但乐天的听觉却甚是敏锐,将所有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