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转过身，对他说话的时候，他愕然在当场，一动也动不得。
她的眼里，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他看得再清楚也没有。
少的是往日没有察觉的缱绻，多的是无比明显的失望。
她根本没有背叛他，而他亲手杀了她。
他看着她的嘴唇嚅动，因为疼痛与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看着她失望的神情，仿佛看到她胸腔里那颗碎裂的心。
那原本是一颗温热的，鲜活的，跳动的心。他亲手把它毁掉了，她再也不会爱他了。
而他没有机会挽回，因为他杀了她。
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打仗多年带来的身手，盛怒之下，无比精准地把剑尖刺进她的胸膛，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她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是还没说出口，便软软倒了下去。
“叮咚！”手里握着的宝剑，不知不觉掉在地上，将凤玄昶从回忆中扯回来。
他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池玉菡，又看了看扎在她身上的毒镖，沉着脸，用帕子包了手，将毒镖一只一只拔了出来。
血迹渗出，很快染红了池玉菡的身前。仿佛又看到那一幕，她浑身是血地倒在他的眼前。凤玄昶只觉双手有些颤抖，看着池玉菡苍白的脸，只见她的睫毛在微微抖动，不知是不是因为拔出毒镖的痛楚。
“菡儿，我为你把毒血挤出来。”他说道。等了片刻，不见她回应，便深吸一口气，去解她的衣裳。
就在这时，池玉菡忽然睁开眼睛，拦住他的手，眼神冷然：“出去。”
“你中了毒，如果不快些把毒血挤出来，只怕危及性命。”他压低声音，用最大的耐心与温柔同她说道。
池玉菡的眼中一片冷意，然而她此时虚弱着，那冷意便最大幅度地削弱了，变成了羞窘。
“出去。”她说道。
凤玄昶低低一笑，说道：“这里没有别人，你放心，不会对你的名誉有损。”说到此处，眸光微深：“而且，我会娶你，做我的王妃。”
池玉菡的眼中顿时迸出浓浓的惊愕。
他是疯了吗？
他怎么能对只见过两面的她，说出这种话？
前世，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叫他多看她一眼，如今她什么也没做，他却主动对她说娶她？
“你是魏王？”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凤玄昶点点头：“我是。”
“你不是。”池玉菡冷冷地道：“他不是你这样。”
既然她都能重生，为何其他人不能变呢？也许，这个凤玄昶，根本就不是前世的那个凤玄昶。
她猜对了一半。
“我是。”凤玄昶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外面传我冷峻无情，是不是？可那是对他们。对你，我永远不会。”
池玉菡更疑惑了，甚至有种见了鬼的感觉。这样的凤玄昶，让她浑身发毛。
“为什么？”她问道：“为什么你才见过我两回，便对我……”
凤玄昶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先为你挤出毒血。”说着，便要解开她的衣带。
池玉菡连忙按住衣带，紧紧攥在手里：“不要！你出去！”
挤出毒血？怎么挤？她伤的是胸腹，难道要——
她宁肯死！
“听话。”凤玄昶敛了笑意，神情严峻地看着她：“否则你会有性命之忧。”
池玉菡攥紧衣带，强撑着说道：“换别人来。”
反正，她就是不肯与他再有更近一步的接触。
“你不要逼我。”凤玄昶拧起眉头，有些不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有这么不好收拾的时候。
从前她出现在他身边时，是多面的，时而狡黠，时而温柔，时而活泼，时而静美。他见过她的许多副面孔，却独独没见过任性的一面。
池玉菡有些怕了起来。她是知道他的，他若要什么，绝不会心慈手软。
“换别人来。”然而，她仍然坚持这一点。说完，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凤玄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被血色染红的身前，眸子顿时沉了下来。即便她不愿意，他也要给她挤出毒血。他绝不愿再看到，她死在他面前。
“咚咚！”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施主，贫尼来了。”
是住持师太。
池玉菡听到声音，心中一喜，抓紧衣带的手不禁微松。然而便是这一松懈，刹那间觉得眼前一晕，紧接着失去意识。
凤玄昶见池玉菡忽然晕了过去，眉头一皱，探手到她鼻下，待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扑在手指尖，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大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池玉菡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睁开眼，只见刷得如同雪洞一般的墙壁，以及简素之极的摆设，顿时知道，她仍然在清寿庵的厢房里。
红彤彤的霞光，斜斜从窗户里刺进来，洒落在屋里，给简素之极的摆设披上一片片织锦。盛秋菊就坐在床头，下巴拄着腮，眼眸半闭，正一下一下点着头。霞光染红了她的半边脸，映出浓浓的疲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