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的一番话彻底击碎了宋清月那一丝执念,她彻底僵住,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
邵明红着眼,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是总裁说不想让少奶奶您知道,他说既然您已经选择了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他不想来打扰你。”
宋清月如同被人抽光了力气,瘫软下来。
难怪他一直都有咳嗽的毛病,原先还以为他真的只是喉咙不舒服;难怪他会同意离婚同意的这么痛快,难怪那天晚上,他会说出那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宋清月终于懂了,懂了沈屹琛眼底复杂的深意。
她一直在误解沈屹琛的路上越走越远,现在回头才发现,其实沈屹琛他从没有对不起过自己,他对自己是用了真心的,是她自己选择了蒙蔽双眼。
突如其来的噩耗,将宋清月彻底击垮。
她顾不得身旁的人是谁,只拉着对方,茫然无措的说,“带我去找他,我想去看他…”
“我求你…求你带我去看他…”
靳旌聿看着她眼底的惶恐纷乱,心口一闷,低嗯了一声。
哑着声安抚,“我带你去看他,别急。”
他知道沈屹琛身体透支快不行了,可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突然,走的这么…这么快。
在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屹琛就离开了,撒手人寰。
看到宋清月濒临崩溃的模样,靳旌聿只能靠着带她去见沈屹琛最后一面的借口,让她强撑起精神来。
……
11月11号,他们到了美国旧金山。
邵明带着他们去了陵园,看到沈屹琛的陵墓,宋清月麻木不仁的脸,才出现了一丝龟裂。
“听说总裁临死之前,一直在喊少奶奶您的名字,他说,是他对不起您,如果有下辈子,他肯定会好好珍惜您。”
沈屹琛死的时候,身边除了邵明以外,没有其他人在。
到死,他也没有人送他最后一程。
邵明知道,其实沈屹琛唯一放心不下的不是还没长大的小少爷,而是少奶奶。
他告诉自己,说,“我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是我很幸运,有生之年,还有一个人曾经用过真心对待我,曾经她爱我如生命,只是我…不懂得珍惜。”
宋清月听着邵明转述沈屹琛的话,精神恍惚,似乎看到了临死前的沈屹琛,他正跟自己说,“别哭,这是我辜负了你的报应,我心甘情愿的承受后果,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也能好好生活。”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她木着脸,倏忽,睫毛轻颤了颤。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出神的看着墓碑上的相片。
轻声道,“没了你,我要怎么好好生活…”
“骗子,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在欺骗我,就这么讨厌我吗?连到死,都不愿意让我陪你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邵明和靳旌聿早就识趣的离开,将空地留给了她。
她看着沈屹琛的相片,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许久,她蹲下身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失神的开口说,“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
“沈屹琛,你快回来吧…”
“我不会再跟你闹矛盾了,你回来,我们去复婚好不好?”
温热的泪水顺着下巴滑落,滴落在石碑上,宋清月呜咽出声,“不要跟我闹了,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我知道你没死,你快出来好不好…”
宋清月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忽然间没了。
那天晚上,他明明还来找过自己,他还跟自己说了话,陪着自己散步,亲手将项链交给了她。
怎么可能,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人世…
“你是知道自己撑不住了,所以才跑来找我的吗?”
沈屹琛他死之前,最想见的人是她吗?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晚上,她肯定不会在他问出那种问题后,还鸵鸟的躲回去。
她会告诉沈屹琛,就算重来一百次,她也还是会选择他。
哪怕还要重走一遍老路,她也愿意。
比起彻底失去,她宁愿得不到,至少那样,他还能好好活着。
阳光晕染出斑驳模糊的光圈,她恍惚看到了沈屹琛的身影。
看到他就蹲在自己面前,手贴上脸颊,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眼前清晰的影像渐渐变得虚幻。
她独自一人在陵园前守着,神思飘远。
……
推开房门,屋内寂静无光,靳旌聿反手打开了开关,屋内顿时大亮。
“清月。”他试着喊了宋清月一声,呆坐在床上的人不言不语,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靳旌聿叹气,坐到了床边,“你别这样,如果沈屹琛还活着,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折磨自己。”
“他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应该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现在你难道要让他连走都走的不安心吗?”
宋清月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谁说话都不搭理,从陵园回来后,她就一直沉默寡言,将自己闷在房间里。
靳旌聿拿她也没办法,好言相劝,她也不听,油盐不进。
见她不想说话,靳旌聿只能将吃的放在床头柜上,“东西我放在这儿,你多少也得吃点。”
他无奈长叹,抬步离开。
靳旌聿一走,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宋清月始终沉默的蜷缩在床头,眼睛红肿,涩涩发疼。
良久,她动了动。
艰难的从床上爬下来,脚底板踩在沁凉的地板上,晃晃悠悠的去了厕所。
她看到镜中的人,颧骨凸显,眼窝深陷,眼睛囊肿着。
手摸上了冰凉的小刀片,抵在手腕边。
宋清月闭上了眼睛,用力划了下去。
……
“靳先生,少奶奶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那我还要不要将小少爷的事告诉她?”邵明原本是想告诉宋清月有关小少爷的事,只是看到她情绪不稳定,怕她伤害到总裁唯一的血脉,所以才一直隐忍着没说,想等到宋清月情绪缓过劲儿了,再告诉她。
靳旌聿沮丧的摇了摇头,“暂时别说,她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孩子怎么样?”他转移了话题。
“小少爷的情况很稳定,现在已经能够出院了。”邵明说,“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将小少爷接出院,带他回国,董事长肯定也想看看自己的曾孙。”
“沈屹琛他将孩子的消息瞒着,也瞒了沈家的人?”
“嗯,总裁说小少爷当时的情况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停止心跳,他不想给了董事长他们希望后,又绝望,所以一直瞒着小少爷还在人世的事,本来是打算等到小少爷情况稳定下来,亲自将小少爷带回去的,可惜…”可惜还没等到他将孩子带回去,就死了。
邵明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心底闷闷的,“我上去看看少奶奶。”
“嗯。”
他说完就转身上了楼,其实不止是宋清月,他们也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离开了。
沈屹琛死之前,一直待在美国医院里,邵明亲眼看着沈屹琛日渐消瘦下去,10月5号那天,他死活都不肯留在医院踏实待着,坚持要回国。
无论他怎么阻拦,沈屹琛都不肯听劝。
他说,“邵明,我要是再不回去就没机会了。”
也许那个时候,总裁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所以才死活都要回国,他是…是想去看少奶奶最后一面,想去跟她告别。
等到他返回美国时,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下去,所以还在飞机上就已经出了问题,最后飞机迫降在最近的城市,自己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沈屹琛还撑着一口气,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他说,“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
其实邵明觉得宋清月没有送总裁最后一程是对的,等她看到总裁那被病痛折磨的憔悴模样,可能心底会更加不好受。
邵明似乎能理解沈屹琛的做法了,他想留给宋清月最美好的印象,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看到自己的窝囊无能。
他站在门前,深深吸气,尽量平息下刚刚的情绪波动。
推开门,屋子内空空荡荡的,邵明顿时一愣。
“少奶奶?”
“少奶奶,你在吗?”
他敲了敲厕所的门,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邵明心底徒然发寒,暗叫不好。
用力撞开了厕所门,看到面无血色的宋清月,忙用手巾将宋清月的手包扎好,死死按着。
他和靳旌聿手忙脚乱的将人送到了医院,这是总裁走之前,交代他的唯一一件事,他不能让宋清月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格面对总裁?
好在送医及时,没闹出大乱子,只是失血过多,宋清月的底子又虚,所以还昏迷不醒着。
靳旌聿守在她身旁,眼底晦涩不明。
就真的这么爱他吗?他走了,所以你也活不下去了?
这一刻,他心底五味杂陈,他知道宋清月心底只有一个沈屹琛,可没想过,她会决绝到这种地步。
沈屹琛走了,她也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病床塌上昏迷着的人,唇色发白泛着死皮。
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宋清月费力的翕动长睫。
睁开眼,看到身边雾蒙蒙的,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雾霾散去,她看到了十一年前,刚刚到沈家的自己。
沈庆宗想让她尽快熟悉上流社会的生活,所以常常会让她跟着附近的小孩儿去玩儿,可他不知道,其实她跟那些孩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她当时初来乍到,就算受了欺负也不敢说。
还记得那年冬天雪下的很大,是这十几年来,滨城唯一下过的一场大雪。
她裹得跟粽子一样,唯唯诺诺的跟着那几个孩子身后,结果他们在公园玩的时候,将她推下了湖。
寒冬腊月,又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湖水寒凉刺骨,她掉进了湖里,死命挣扎,想喊都喊不出声。
身上的衣服驮了水,重如千斤,拽着她单薄的身子往下沉。
她以为她要死了,也没了力气挣扎。
宋清月清楚的看到,那个时候,是沈屹琛跳进了湖里将她捞了上来。
这段记忆,她一直不曾想清楚过。
因为那次掉湖的事,她身体又不好,寒气入体,高烧几天没退,等到她清醒过来,对过去的事情也就模模糊糊的有个影子,想不清楚,也忘了那天寒冬冷湖,是她一直以为讨厌自己的沈屹琛救了她一命。
可是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
她看着那个时候才十七岁样貌青涩稚嫩的沈屹琛,眼圈发涩。
原来,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只是我自己没发现。
可是我知道错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出来见我?一定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告诉我,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