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向我们解说“风情”,用的典故乃是《水浒传》里的:潘金莲初遇武二郎,欲心似火却一口一个“奴”,展示女性的娇弱之美,引发男人的怜惜。到最后一步,“你若有心,喝我这半盏儿残酒。”口口声声“我”与“你”,是按捺不住要与对方平起平坐。可恨她生不逢时,追求男女平等的女权斗士,被披着男权外衣的小男人所戕害。
老师多年不见,不知道她听闻江湖中最近的流行词“爷”,又该有何心得,做何诠释呢?
最先,似乎是自称“姐”的,例句:“姐昨天烧到39摄氏度,照常上班,舌战客户;下班挤地铁,接了闺密的哭诉电话,和她一起骂贱男和小三;到上了床都烧到40摄氏度了,一个小时后就被万恶的上司叫醒,要去机场……姐容易吗?”都累成三孙子了,还不能求点儿心理安慰?就这样,一辈大过一辈,满街都是“爷女”在溜达。
如果这是“奴”的倾诉……呀,可不得了,那就是万恶的旧社会,比垫着砖头在大太阳底下罚跪的丫头还惨,她捏着小手绢,含嗔忍泪,是一出叫作“丫鬟怨”或者“女婢苦”的传统大戏,会有公子亲身惜香怜女。
“人家”……也蛮不是那么回事儿。以第三人称自称,是稚童口气,“人家”是对眼眉前这个人小小的撒娇:“人家今天有点点不舒服嘛,人家想早点回家休息……”俏媚眼不能抛给瞎子看,若撒娇的对象是冷冰冰的上司——是不是很可笑?谁疼你,谁惜你,病假也照样要扣钱。
女性的娇脆不再值得呵护,弱柳扶风不流行了,西子捧心——小姐,直接去医院好不好?摆这范儿给谁看呢。男女同酬还没实现,工是早就同了,女工程师也得爬高窜低,女训兽师一样虎口谋生,女司机和男司机一样,要考C照、B照或A照,可没有女性专用驾照。你“奴”给谁听,“人家”给谁看?
走出院落的娜拉,不能是不更事的小鸟儿,她必须是“爷”:上楼打得工,下楼抢得taxi。生意场上与男同事、男客户杀得死去活来,在爱欲的国度,也要学会最艰难的功课:拿得起放得下,自做自承当。
前些年,有位塔莎奶奶,硬是挽住时代的巨轮,让自己活在19世纪,住庄园、穿大蓬裙、不用电、从水井打水……只每天静静画出一幅幅童真插图。她把自己活成梦幻,说穿了,是因为她是成功画家,收入颇丰。她独立赚钱,因而有了随意花钱的权力,能为自己构建一座梦园。她把自己装扮成旧式深居简出的淑女,但事实上她是住在深宅大院里的“爷女”。
女人都走出院落成爷了,男人总不能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