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千兰不喜欢浓妆艳抹,但今天她格外地补了唇膏,樱唇点缀,整张看上去更是生气勃勃,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沈鸿德看看,她李千兰现在活得有多滋润,有神色。
“死臣叩见淑妃娘娘。”沈鸿德今天要见李千兰,必有重要的事情交待,何况他现在已是死臣一名,没什么条件再和李千兰端架子,所以他很痛快地跪在地上,向李千兰施礼。
李千兰站在昏暗的狱道,俯视着脚下半头白发的沈鸿德,心中不是没有感慨,她冷冷地道了一声:“沈元帅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说完,挥手禀退了左右下人,一时狱道中只剩下李千兰和沈鸿德两人,还有就是插在墙两边忽明忽暗的火把。
“沈大人行刑的时间快要到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沈鸿德刚起身立稳,李千兰先开了场,道了白,她不相信,沈鸿德让她过来,只是聊天唠磕,所以她先禀退了所有下人。
“娘娘竟然如此爽快,那沈某就直说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沈鸿德不是没有留恋,可是大局在前,他没法选择,他冷冷地看着李千兰,心思复杂,悔只悔,他低估了李千兰的能力,对李千兰手太软:“这件事情,如果沈某人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淑妃娘娘干的吧。”
李千兰笑了,看着沈鸿德笑得歪不起腰,许久,才直起身子,挥着手里的丝帕,挑衅地说:“凭什么,只凭那块遗落在德宣殿的丝帕么?”
“不,凭你心里的恨。”沈鸿德直视着李千兰,恨不得能一眼看穿李千兰的心思:“当初玉容死时,你曾说,让我一命赔一命,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那沈大人应该也记得,我曾经也说过,我不是没有能力,我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那样做而已。可今天的事情,只说明,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李千兰绞着手帕很轻松地说,她看着沈鸿德,一脸的鄙视。
“如果当初,我不反对你和墨均在一起,你还会这么做吗?”沈鸿德紧盯着李千兰,问到了她的心坎里。
如果不反对,她会这样做吗?李千兰也在问自己,她摇头:“活着,没有假如,只有一次机会,而你却是最先放弃的那一个。”
“李丞相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逆境中不但能求生存,还能飞上枝头。”沈鸿德移开停留在李千兰身上的视线,双手负在身后,风姿飒爽道:“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好比说你母亲的死吧,你只是针对武家,你难道真的以为,武家有那么大的能耐,能逼死母亲么?你就没有想想,武家的后面还会有谁?”
沈鸿德混杀战场,阅历自然胜过常人,上次她设计消除沈家和高家的势力,沈鸿德这只老狐狸应该闻到了味道,当时没有清理门户把她清理出局,想必墨均也是让他纠结的主要因素,但是她的存在决对能阻碍高太后的成长,李千兰很自信自己现在的安全处境,她看着沈鸿德的背影,不以为然的挑衅道:“沈元帅想说什么?”
沈鸿德扭头看着李千兰,张了张嘴,李千兰忽的开口接走了话题:“这天下谁都知道,武家是皇上的娘舅亲戚,沈元帅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想点出皇上来,要不然便是点出此时正一手掌控沈家命运的高太后。沈元帅,本宫说中了吗?”
沈鸿德笑了笑:“淑妃娘娘聪慧过人,话又何时说不对,如果淑妃娘娘觉得沈某别有用心,那么,沈某的话也就到了这里。”
将我!谁怕谁!本小姐现在有的是时间,不像某人……
李千兰拍了拍衣服,一身洒脱的说:“竟然如此,那本宫就不多打扰,沈元帅自便。”说完,潇洒转身,可脚还未走出三步,李千兰只觉身后传来一股劲风,她的喉间命门已经落到了沈鸿德的手中。
“黄泉路上太孤单,淑妃娘娘可有意思陪沈某一起走一趟。”沈鸿德临死之前,不见家人,只见李千兰,自然是有事相托,李千兰竟然处处不领情,逼得他不得不动手,狱中没有他人,沈鸿德锁着李千兰的命脉俯视要挟着。
李千兰被迫靠在沈鸿德的身上,她仰着头,不但面无惧色,还莞尔一笑道:“本宫家事惨烈,本想依赖母亲苟活世间,可世事争对本宫,本宫早已了无生念,沈元帅如果真的需要人做陪,那就请便吧!如果需要本宫为沈元帅开脱残杀后妃之罪名,沈元帅可在本宫的身上划上那么一刀,本宫可蘸血为你写一封清白之书,免去沈府之难!”
“你果真不怕死?”沈鸿德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眼里闪着凶狠的精光,如果她连死都不怕,他还有什么筹码和她谈条件。
“怕不怕都要死,这一点,沈元帅应该比谁都清楚,其实黄土堆下才我们真正的家,竟然现在要回家,那又有什么好怕!”脖子间传来的阵阵刺痛,没能让她皱一下眉头,李千兰依然笑容满目。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沈某还以为李家出了什么贞妇孝女,不过如此。”沈鸿德气急忽的松开手,把李千兰甩倒在地,转身面对灰暗的墙壁说:“父仇可不报,母仇可不查,只顾自己享乐,淑妃娘娘,沈某看错你了。”
这些话不是没有触动,父仇母恨,一个一个都要报,只是凭什么要让你沈鸿德来利用我的软肋,李千兰从地上爬起来,很有闲心拍了拍身上的土,压着心中的痛,笑着说:“沈元帅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想一想,算一算,沈元帅还有寥寥几个时辰便要命赴黄泉,而本宫的命,却要比你长得多,本宫的父仇报,或者不报,你沈元帅都是没有再见的那一天。”说完,李千兰转身离开,一步一个脚印,坚定稳重却又不急不缓。
“沈某能死在淑妃娘娘手里,此生也是无遗憾。”刚走到十步,李千兰忽的听到身后有膝跪地的声音,她得意极了,她就不信,逼不出沈鸿德的真话,和她谈条件,下辈子吧,她笑着,转身,只见沈鸿德双膝跪在地上看着她说:“沈某没什么挂念,唯独放不下墨均,沈某自知没有身份再央求淑妃娘娘出手相助,但希望淑妃娘娘能看到墨均一片痴情的份上,出手相助一把,保他日后性命前程无忧。”沈鸿德现在各方面都是弱势,当初和李千兰互换条件的想法,现在根本用不上,于是他识时务地放下身架,跪在地上,这一切全是为了爱子沈墨均。
李千兰见状,移步上前,一收笑颜,终于正经了,她冷冷道:“沈元帅一亡,沈家必受打击,但沈元帅放心,沈家本宫还有用处,即使沈元帅不说,本宫也是会出手相助沈大人一把,记住,只是互相利用,没有私情。”
沈鸿德好不容易低三下四地托出了心里的话,可是李千兰这番话一出,他更是不放心:“淑妃娘娘想怎样利用墨均?”
李千兰哼了一声:“正如沈元帅所讲,杀父不共戴天,某人一倒,自然就有新人接上,沈元帅明白了吗?”
“你要扶墨均为帝?”沈鸿德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李千兰的心也太狂大了。
李千兰摇了摇头:“沈大人思想陈腐,沈元帅去世后,他醒来必定是难以接受此事,定会躁动不安,对皇室恨之入骨,但他也只是恨,他决不会有称帝之心。承贤太子得智全面,贤明有如先帝,他如若登基,前太子一党便能顺利收服,天下必能国泰民安,但是这一切,都不能脱离沈大人的相助。丞相之位,沈元帅觉得如何?当然前题还得要,沈大人不自暴自弃才行。”如果沈墨均知道沈鸿德是她害死的,他一定会自暴自弃,也一定会不听她的指令,这也是李千兰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
“以后墨均的一切就请娘娘费心打点了。”沈鸿德深知李千兰的心计,他放下心来,可以安心上路了,他看着李千兰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道出了真情:“不是沈某有意要挟淑妃娘娘,但请淑妃娘娘最好能去查一查李江氏去世的真相,高太后也还请淑妃娘娘日后小心。”
高太后!
原来是高太后指使了武氏!
李千兰拧着手里的丝帕,咬牙切齿,她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只在要将拐弯的时候,朝沈鸿德挥了挥手,便穿出了刑部大牢。
沈鸿德明白她意思,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转身也回到了牢房,爽快地喝了下赢帝下赐的毒酒。
沈鸿德的尸体运回了沈府,高太后的人这才开始慢慢撤离,各自回到原来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