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程小姐,坐。”
此刻她还没有封诰命,所以应该是要给我行礼的,再怎么说我也是正三品宸妃。可是我伸手拦住了她直接请了她坐在我对面。倒不是我突然大发慈悲了,不过是不想输的更惨罢了。这位姑娘压根不知道我跟顾旻有一腿,更何况我若是真的那么愚蠢,反倒是真真落了下乘。
我看着她身形纤纤然的踱步到我身边,见到我,眼神自然毫不做作的一亮,开口便道:“久闻谢宸妃才艺双绝,我倒是觉得宸妃娘娘美若天仙。”
这话说的毫不作伪,眼底也是实打实的欢愉,我真心对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提不起半分气恼。于是眨了眨眼,“妹妹才是姿容双绝,更是盛明在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她亦是笑的纯澈,眼睛晶晶亮亮的看着我,“谢娘娘夸奖。”
接着我们就聊了聊最近时新的花样子和发髻,然后一起尝了尝新酿的桂花茶,好不自在。
程家小姐名曰程月然,文思敏捷,妙语如珠,为人更是高雅随和,笑意暖暖的没有普通世家小姐的娇气。
我在心底深深呼了一口气,说真的,连我对她心有芥蒂的这种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她,更何况是其他人?或者说,况且是现在对我心有芥蒂的男人顾旻?
我眉眼似乎极为伤感,所以程月然眼中露出浓浓的担忧,“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看着她真诚的脸,突然失笑了一下,不由得发出长长的叹息,“身在宫中,看似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好像全世界都在围着我一个人转,可惜了花无百日红,我亦是身不由己,此次跟陛下出征,是我不得不去争取的,月然怎么看?”
程月然的眼底露出一丝淡淡的喜悦,我知道,此次她被家族派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前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为这件事做铺垫,现在我主动提前,她自然欢天喜地。
不过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本来她一个世家小姐,马上就是顾旻的正妻,哪儿有什么必要来讨好一个正三品的妃嫔?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让她三分。
而她这样一直想跟我交心,无非不就是为了套我话罢了。
不过,反正我是要在征战之前表明态度的,借这位程家小姐的口中传出去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而她——刚好是我想交流的那个人,不过如此罢了。
程月然眼中的忧虑不减反增,“以臣女来看,娘娘此举太冲动了。纵然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可是——”
她眼睛忧虑的看着我的肚子。
我在心底冷笑,这位程家小姐,我还真是小看她了,她这样对我关怀备至,我自然会告诉她我真正需要去的原因。她先是这样处处为我着想,若我真的是一般的妃嫔,早就感激涕零了,毕竟——她是许了亲的,定然不可能跟我抢景轩帝,如此一来,我定会感激涕零,全盘托出我的打算,而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惜了,我跟后宫的妃嫔倒是还好,算不上情敌。
可是这位程家小姐,却是我实打实的情敌。
所以我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别处,语气忧虑的跟她说:“月然有所不知,我……是真的身不由己。”
程月然皱着眉瞪着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语气里不无惋惜,“娘娘乃天之娇女,出身谢府嫡女,入宫之后一朝封妃,可谓是顺风顺水,哪里有什么个顾虑?”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眶里是盈盈的泪珠,要落不落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谢依依一样做作,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我泪眼盈盈的看着她,“我不仅是对陛下情深意切……更是,为了先帝的百年愿望。”
程月然果然眼前放光,极为感兴趣却还是故作忧伤的开口,“娘娘所说的……可是先帝当年跟太后的那一段往事?”
我装作不小心说错话的样子捂住了嘴,四下看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最后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妹妹有所不知,此时说来话长。”
不知为什么,我现在脑子里突然想到“那就长话短说”,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马上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当初太后跟随先帝征战沙场,大获全胜,多亏了太后娘娘在关键的时候转移了敌军的注意力,更是为陛下留下了充足的准备,让先帝有了倚仗,所以先帝才临危不惧获得胜利。”
程月然眼神纯澈,目光悠远,语气无不钦羡的说:“太后娘娘当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臣女佩服万分……”然后转而又羡慕的看着我,“姐姐亦是这般传奇的人物,妹妹好生羡慕,太后当年妹妹是看不到了,可是姐姐现今,身怀皇嗣,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要跟当今陛下远行出征,且不论这情谊千斤,单单是姐姐的胆量,就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姐姐……”
她顿了顿,用无比景仰的目光看着我,微微一笑,“姐姐当真是当代女子的骄傲。”
我羞涩的笑了笑,“妹妹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一介女流,根本无法与太后征战的指挥若定相提并论,我只盼不给陛下丢脸就是了,更何况……”
我顿了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昭觉寺,恐怕此次前去……凶多吉少。”
我忧伤的扬起45°侧脸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却听得程月然着急的声音,“姐姐切莫如此想,您是天之娇女,天下难得的贵人,哪里能这样妄自菲薄?”
我忧伤的看了她一眼,以一种“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深深的看着她的瞳仁,直到她差点要酝酿出泪水才凄凉一笑,表情有点无奈的悲凉,“你还小,你不知道……战场上是要有人做祭品的么?”
不带她反应过来我就接着说:“当初太后娘娘之所以腹背受敌招引了大部分敌军的注意力,是因为她为先帝做了活祭,这是当今皇室血脉的忌讳。”
她一脸震惊的看着我,“那……娘娘为何要去?”
我在心里吐槽,你这个娘娘姐姐转换的可真快。
我装作无所谓的惨然一笑,“傻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养在昭觉寺?”
她怔了一下,表情有点错愕,却还是一枚定定漂亮的美人,我不由得腹诽,估计她也是装不下去了,万一我此去凶多吉少,她也没必要这么殷勤的对我了。毕竟到了她这样的世家贵女,对于她身后的家族还有她未来的丈夫来说,除了皇后……真心没必要跟其他人交好。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当年我体弱多病,差一点在九岁那年就这样死掉,可是……当年是静玄师太救了我,也不全是,静玄师太告诉我,我必须要除掉命中的‘煞’,所以我此次前去,若是得以平安归来——反之……”
我没有说完,可是我知道像程月然这样的世家千金,定然是知道我这句话的一丝的。
若是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么皇后的宝座就是非我莫属,可是若是我战死沙场,那不仅仅是自己的失败,家族也要受牵连,若是战败,我肯定难逃其咎。
所以现在的她非常的纠结,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状似了解的摆摆手,“好妹妹,我怀孕之后容易乏,这会聊了一会子天我就困的不行了,不若让丫鬟带你去游园?”
她马上大力的摆摆手,“谢娘娘,既然娘娘乏了,臣女也就告退了。”
我热情的拉着她的手,“不若留下来陪我用膳吧?”
她非常诚恳的拉着我的手,“此番打扰娘娘,月然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更何况还要麻烦娘娘?娘娘如今有孕在身,跟我自是不一样的,万一有了一丁点闪失,我可难逃其咎。娘娘莫怪,月然这就告退了。”
说着恭恭敬敬的给我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我维持着和煦的微笑,“那好,我找人送你。”说着便唤了几个力士送来一座轿子,让她离开了。
她一走,我就卸下了疲倦的神色,换来听雪楼送来的丫鬟,“查一下,这个程小姐跟顾旻之前有没有交集。”
这个程小姐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应该说是太刻意了,她是世家贵女,马上也要跟顾旻成亲,按理说对我不用这么客气,可是她一直表现的希望我对她不设防。
最开始还好,我只当这是真正的高门嫡女,可是——我眼睛看着地面,流露出一丝阴沉,她无疑做的太过了,让我觉得很不对劲,到底哪儿不对劲我也不清楚。
或者说,这个程月然……绝对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些年要跟顾旻结亲的人那么多,没几个家族可以成功,可是……这个程家到底有什么能耐或者说到底手里有怎样的筹码,既然把顾旻拉倒了自己的阵营里?
又或者说,这个程小姐有怎样的手段,能让顾旻心甘情愿的娶她为妻?
据我所知,上辈子顾旻……在我死之前,是没有娶妻的。
不一会,我就看见青竹疾步走了过来,语气凝重的说:“少主,程家……是听雪楼的人。”
我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很快就到了出征的日子,而程家嫡出的小姐和顾旻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我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骑装,坐在马背上,看着上京城里繁花似锦的整个场景,差一点点忍不住冲到顾旻的府上。
那日之后,听雪楼的人告诉我,程家之所以经久不衰历经三朝屹立不倒,是因为它的身后是听雪楼,而且程家这一代的嫡子,也就是跟顾旻一年中举考了榜眼的那位少爷,是听雪楼月堂堂主。
而程月然,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我当时问青竹,“你觉得,程小姐是不是知道我跟顾旻的关系?”
青竹当时浅浅一笑,“不然少主以为,程月然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千方百计的让少主对她解开心防?”
我笑着反问,“难道她殷勤一点我就会不设防了?”
顿了顿我继续开口,“不论她是怎样人,或者说我是怎样的人,只要我们两个人都跟顾旻都砍不断的关系,我们都不可能对彼此不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