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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都是你安排的

此时的学校没有什么人,留校的有一部分但也大都出去工作或已经回来,平时宽阔的大路没有看见一个行人,傍晚的寒冷也让这周围的一切显得很是模糊萧条,紧了紧衣领无话的默默行走,芥兰不爱讲话,言戈也像是一下子无话可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嗯……”努力找着话题的言戈想说什么,却在抬头的瞬间喊出无关的名字,“尧凡?”

他这么一喊,芥兰也才抬头顺着目光望去,相错的那条路上走着的笔直身影,正是多日未见的申尧凡。

“你要出去吗?”

听闻两人的宿舍离得很近,也难怪不在一起上课还能表现的亲密,尽管这亲密在芥兰看来是单方面的,申尧凡那么冰冷的人……言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行走的接近,申尧凡在听到呼喊时也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不是,吃饭。”

简短的回答表明要做的事,就算是和言戈在一起讲话也没见有多么的热情,芥兰权当言戈对于这种人的好说话照顾,全然不了解在衣伶的眼中看待她和言戈也是同样的想法。

言戈还想说什么但是手机响起,拿出看了眼屏幕像是有些避讳的出言抱歉,走到一旁接听,隐隐听见他喊妈什么的,想来是言母打来的。芥兰和申尧凡站有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却也算能说得着话,但此时芥兰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而申尧凡显然不这么想。

“怎么样,连素的手艺还不错吧!”

夹杂着冷意的戏谑,除了嘴唇微动,面上还是那种毫无表情的样子,芥兰听到这话一惊,这意思是说连素是他的人?霾虽然没有给来确切的资料,可衣伶私下也询问过其他人貌似她也是北复的学生,在学校留职也有十多年,难不成为了这晶片他也能筹划这么久,怎么看……申尧凡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

“放心,我不认识她,所以不用担心她会给你下药。”申尧凡的话语都有着强烈的玩笑意味,偏偏从他口中说出让人觉得异常的压抑,说的是否定却让芥兰心下一惊,他又看透自己心中所想,无形的压力感油然而生。

“是你安排她靠近张中坤的?为什么?”

冷冷的出声,想到这次的突然,忽然有些明白,但又不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连素不是他的人,那这样有什么用?那天晚上张中坤的醉酒,难道也是他刻意的安排?

“我只是帮一个可怜的女人实现她的梦想。”带有好心意味的话语,当然,如果忽略他故意拖长语调玩味的后半句话的话,“暗恋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申尧凡说的时候看着远处还在打着电话的言戈,轻轻一笑转回头解答芥兰的疑惑,“你不觉得张中坤太正常了吗?总要让他乱一乱。”

极轻极轻的话,仿佛一开口就随风消散,但芥兰瞬间理解申尧凡做这么的意图,他的确比所有人都要敢做,MW一直以稳稳的态度前行,力求不出任何的瑕疵披露,就算是要做到为张中坤安排一个女人,也必定会经过一番详细的计划徐徐渐进的靠近,而他,直接将一个女人弄上张中坤的床,只为了让他慌乱。

确实,人在慌乱的时候,会打破许多平日里做熟了的习惯,比如张中坤出入悔一酒吧的次数,逐渐的增多,这在霾的资料那里,几乎多少年来没有太多显示。

“真是对不起,我妈她说有点事要我回去,所以……”听完电话的言戈回来,一脸歉意的看着芥兰,转而看向申尧凡,那种表露的拜托意味让对方眉也不皱的冷淡开口。

“我要去吃饭了。”

丢下这句话连两人是否回答也不管的离去,申尧凡潇洒的姿态让芥兰自愧不如,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是起码微点头的来个抱歉,一个人冷的那么彻底,芥兰不知怎地感到内心一股笑意。

看着他离去的模糊浓重的背影,想来又是黑色的衣服吧,他倒是很喜欢,难不成晚上还要出去“逛逛”?芥兰忽然想到,也许可以跟踪一下他玩玩儿。

“我……我……”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出言阻止言戈脸色难看的我我,本来从来都是一个人回宿舍的,是他自己坚持要送到门口。言戈不停地说了几句“小心”,便很快的跑开,偌大的校园大道只剩下芥兰一个人的身影,连日来都是多人的行走,这一空荡让芥兰一下子找回些过往的习惯,缓慢的往宿舍方向走去。

初来北复的时候还刚入冬的气候,树叶还可以有的凋落飘零,没想到才不过一月气温就下降的越来越厉害,树木也只剩枝干的光秃,天气的不定与多变,很多时候就像人一样没来由的一天一样,这么多年仿佛也只是一瞬的过来,那个会因为画稿丢失的女孩仿佛真的再也不在了。

“芥兰。”

清冷的女声在这静谧的空气中清晰的显现,芥兰循声望去,转角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着紫色风衣的女人,天色的暗淡,看不清完整的容貌,但芥兰听得出,是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刚刚还出现在电话里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芥兰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这里离宿舍虽然只是一个转角的距离,但喊得是自己似乎特意等在这里的样子,而她再次开口的话也证明了芥兰尽管疑惑但事实的猜测。

“能谈谈吗?”

与那日的严厉不同,明显放低了的姿态,那种长期高位的气质让她此刻的轻柔显得有些不那么自然。这个女人这么谨慎的支走言戈,看来是有备而来,尽管芥兰还是没有想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这个女人这样亲自来访。

“就在这里吧。”冷冷的开口,这么晚了没有离开另找地方的兴趣,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想听听她想要做些什么。

“言戈那孩子,从小就不是很和我亲近。”言母显然没有预料到芥兰这种冷淡的态度,却也没有生气缓缓开口,像是闲话家常的聊起,“但毕竟是我的孩子,作为母亲,我又怎么会对他不好。”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相干?”

如果忽略往来的寒风,她这样的回忆往昔还有那么些可听,不过芥兰习惯了直入主题的简单阐述,对于这些似乎和目的不相关的东西实在没有多听得必要,淡淡出声,希望她直切主题。

“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吧,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

这一秒,言母已经如同那日所见的恢复严厉的姿态,不过这样看起来反而比刚才顺目许多。芥兰听见这句话不觉嗤笑,在一起?这个人也是真的有所误会了吧,怎么可能。

“言戈结婚了?”虽然自觉这是一个不真实的笑话,但却没有立马应承的否定,也不想解释什么;想到言戈对于母亲的有些畏惧,很好奇这样一个女人这时候又谈论起身为母亲对孩子的好,算是什么心态。

“没有。”

得到的,自然是这样的结果,芥兰很清楚,但没有放弃对于这个在自己儿子面前仍然严肃的母亲的戏谑,也许只是因为刚才在申尧凡那里吃瘪呢?芥兰自认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他有女朋友?”

“没有。”

言母的脸上呈现出不悦,但还是老实的说出两人都知的答案。

“那为……”

这句话之下,言母总算有了反驳,如芥兰方才一样没有想要多纠缠的意思,利落出声。

“不为什么,你不适合他。”

芥兰从来没有试过,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完完全全的否定。

也不是接受能力不强,只是被人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否定自然要另当别论,来北复也不过有这么几天,居然也会经历这种被人父母上门追着阻止的事儿,说是有什么恋情阶级差距的也就罢了,让芥兰觉得难以接受的问题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完全巧合啊,我好像远远的看见楼下有人在说话,好像是你和……”

“和言戈的母亲。”

才刚进寝室,就看见衣伶站在门口处阴阳怪气的出声,直接告诉她结果不想她猜测多问,反正这些事情,也该是上报给霾的,与其自己说,不如她汇报的时候一起说就好。“她说让我别和言戈走那么近,就这些。”

何茜还没有回来,此时的宿舍也就衣伶一人在,听完这句话的衣伶没有再发一言,而是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床铺,坐正,拿出镜子发起楞来,芥兰直接的上床打算看书,不理会她又莫名的神经,很多时候和衣伶的默契在,但真正谈了解大概互相都要否认了。

安静的看书,手腕处忽然有一瞬不刺眼不明显的红光闪动,极细微,但被端在腿上的地方很轻易的被芥兰捕捉到,一下子坐直身子,打开表盖按动,屏幕上小红色标志正在移动,张中坤要出去?

“什么情况?”早在芥兰坐直身子的瞬间,警觉的衣伶就已经有所动作的望向这里,看见芥兰抬起头才出声询问,跟踪器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要出去了。”

两个人在说话间已经拿起外套穿上,下床往门外走去,好在放假宿舍没有太多人,一路快速的奔跑没有人发现。才吃过晚饭的间隙,芥兰猜想他只能是去悔一酒吧,到达校门口的时候才真正的发现,他走得路线一点也不对,根本不是去往市南的方向。

确定方位的芥兰和衣伶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出租师傅催促,才缓慢的从车里下来,站在这张中坤所进的地方没有进去,纵使是夜晚这里的内部依旧是灯火通明的样子,两个人普通的装扮,就这么进去,谁都知道是冒险。

要不是偶然的电话问候,张中坤怎么也想不到要托这个有着堂亲关系但长久疏离的侄子帮忙,A市刑事侦查总队所在处,张中坤坐在多人间的办公室中,夜班的关系没有太多人在,里间留守的也就这个侄子一人,所以在这里说起话来也不存在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叔,您这么晚还坚持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用办公室的饮水机帮忙接了一杯水递过来,这个叫李浩铭的刑警队长说起来也是去过北复的,那次止美出事时的调查取证就是他的负责,若是芥兰有机会进来必定会凭借良好的记忆认出,正是那个被偷听了谈话的叶子女警的师傅。

“浩铭,我是想请你帮个忙,只是怕你为难……”

“叔,你说。”

相比之下,张中坤倒显得拘谨一些。晚上突然接到李浩铭打来的祝福,原来是记错了生日的时间,说来虽然尴尬,但让张中坤忽然萌生出一种可能,既然云姐什么都不愿说,那就自己来查。

“你还小也许不知道,但是这里的资料室你应该也进的去,我想查的是十一年前的一桩案子,那件事到现在也没有破。”说到这里,张中坤不觉得叹了口气,有些消极的不想再说,喝了口水,踟蹰起来。

“没破的案子……”李浩铭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皱眉陷入苦思,像是联想起什么,拍了下额头点头说道,“是,叔,你说的是不是就是那件至今没破的酒吧枪击案?”

“你知道?”张中坤被这个侄子道出想问的心事,诧异的看着他惊疑出声,没有想到对方会有所了解。

“小时候我就听我妈提过,当时她和我爸还没移民……唉,算了,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

李浩铭像才突生感慨,但是很快的止住情绪回到原来的话题,“说起来你要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案子。”

张中坤自然了解他的心思,只是这个家庭优越的孩子非要当警察,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说起来这么多年哪怕姐姐移民到国外,当叔叔的都没有多照顾过这个侄子,一时间也是感怀万千,看待面前这个早已成人奔向而立的侄子,多了几分慈爱和愧疚。

“也是你这孩子倔啊!”又一声叹息,张中坤收拾心情继续的问起,决定还是要弄出个具体的结果,“浩铭,我想看看当年关于那份案子的调查资料,就是酒吧案的那个女人的,可以吗?”

询问的小心翼翼,如果这边没有可能,那就真的没希望得到真相,尽管那个女人去了多年,但总有一种还冥冥存活的感觉,还有那个云姐只提过一次的孩子,虽然之后她一直矢口否认说是看错,但医科大博士毕业的她,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诊断都会弄错?只是她不肯说,这么多年也权当不知的不问,但那孩子的出现……

“叔,按规定不可以。”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有些意料之中的泄气,李浩铭看见他这个样子微微一笑,“不过明天我可以帮你试着去档案室查查看,找到的话到时候你再来这里我给你,不能带出警局这是真的。”

“好好,那明天我再来。”

张中坤显然把这话当做了希望,本来以为没指望的,连连称是很是开心的样子,看的李浩铭也是呵呵一笑。没有过多的逗留张中坤离开了警局,毕竟李浩铭也是值得夜班不便多打扰,能找就代表还有机会,只是不知道这机会与云姐所说的,是相同还是相悖。

芥兰和衣伶看到张中坤的走出大大的松了口气,算一算进去也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看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披露,重新跟随着直到回了北复。一路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沉默,知道没有看得到的地方衣伶已经通知了霾,所以也就放下心安然的返还,至于那些里面做的事相信霾会搞清楚。

一来一回的折腾回去的时候已经不算很晚,而宿舍依旧保持着离开时的状态没有人动过的痕迹,知道何茜一定是没有回来。洗漱一番各自无言准备睡觉,刚关的灯门就被突然的撞开,进来的人却是小心的轻声动作,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发出足够让一般人都听见的声音,衣伶床头的台灯开启,进来的是何茜。

“又喝酒了?”

“嗯……”被光亮射到的何茜站在原地,一副不敢动作的姿态,听见衣伶这句话更是低下头,轻轻的哼出这么一个应声。

“何茜你最近还在干那个服务生的工作吗?”

“嗯……”更低的埋头,看得出今天喝的不多,还能站稳且如常的弱弱样子,不过衣伶显然没有放过的意思,继续出声语气越来越严厉。

“你们咖啡厅需要喝酒吗?还加班?”

“不是的……”

只抬头轻声辩驳这么一句,再次的低下头不语的状态。衣伶没有兴致再多管的意思,任由其站着自己蒙头睡起觉来,何茜实心的真的不动,尽管衣伶又没有说让她罚站;芥兰一直安稳的没有往她们的对话中看或插话,但一个扭头见何茜还站在那里,这才出声。

“睡吧。”

清冷简单的两个字,芥兰自顾自的回头不再理会。何茜听见这话似乎才敢有所动作,蹑手蹑脚的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只是这种轻,听在两个从小严格训练的人耳中,实在不小。

这之后的勉强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寝室又传来了‘嗡嗡’的声音,芥兰迅速探向枕边,但那振动却不是从自己手机中传出,台灯最大档的光亮也分外刺眼,还没来得及探究就听见衣伶极大声的一阵不耐。

“何茜茜,你还买手机了?”

拿着手机正要跑到外面阳台的样子被光亮照耀下看的清楚,芥兰这才看下下铺,远远望去居然是市面最新推出的一款智能机,称不上价格不菲,但起码够何茜一月打工的钱。不过再怎么贵也是何茜的选择,也不明白衣伶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怎么看都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我……对不起,吵到你们了。”

“何茜茜你最近到底鬼混哪儿去了?”

那副维诺的样子激的衣伶裹着被子一下子坐起,一副势要弄出个究竟的样子。想想何茜以前就算母亲在的时候,因为生活一下子艰苦也连手机什么的都不舍得买,这样突然的拿着有些贵的物品出现是有点奇怪,再一想以前何茜毕竟还是过过那种富裕的生活,可能是一下子没有负担的减轻压力之下购置呢?也无可厚非。

“我……”抬起头想要解释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何茜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红红的酒晕,她确实有可怜之姿,可惜衣伶不是怜惜之人。

“哦……没哥哥骚扰了,没父母拖累了,心里是高兴的吧!”

“不是这样的!”

一声两人都不在预料的怒喊,从来没有见过何茜这样的发过脾气,“不是……这样的。”

第二声明显的带着的哭泣强调,门与眶撞击的声音,何茜已经飞快的跑出去,这样突然的情况,芥兰望着对面的衣伶,可见对方一副不关己的表情。

“这样挺好。”

之后是对方安然躺下的样子,摸不清衣伶这样做目的的芥兰也没有追出去,既然她这样对何茜言辞犀利,也是料到会把她逼走吧,不去问,静静的等,想看看衣伶究竟要做些什么。

第二日一早张中坤再次有所动作,霾没有传来昨日警局内的经过资料,只是嘱咐加强跟紧就好。两人跟踪到刑侦总队门口,就没有再进去的在外面留守。

“叔,这是当年的一些资料,今早刚查到我还没来得及看。”

李浩铭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很好,但一夜未睡怎么也看起来有些眼圈红困,张中坤拍拍侄子的肩膀接过资料,打开里面的东西手轻微的颤抖起来,左上角的照片再熟悉不过,是自己辗转多少年思念的样子。

资料上第二页赫然的显示,死者孩子后被送往圣拂教堂,遗孤七岁,女,名叫芥兰。

“浩铭,你知道圣拂教堂现在在哪吗?”急切的询问身旁这人,得到的,是如今更名为圣拂福利院的地址,一刻不耽搁出去,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疑惑。

李浩铭喃喃出声,手中不停的翻着几页资料,似有印象又觉得很错乱,“女儿?有这一页吗?”

这次才不足半小时的功夫,张中坤就步履快速的走了出来,很着急的样子,事实上他的车速也表明了这一点,差一点闯了红灯都不知。圣拂福利院的大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却不是芥兰,而是张中坤。

此时的福利院人不少,已经放假的时间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耍,跛脚的年轻修女看见有人进来早已过来询问,当知道张中坤想见的是院长之后便很安静的带领前行,为其引路。

“院长,去报过案了,可警局说只丢失一份档案可能是疏忽所至,让我们再找找。”

办公室内,一个有些年纪的修女向着坐在办公桌后的老人禀告着,对方听闻一声叹息,喃喃出声,“找过这么多遍了,不过你说谁会偷那么一份档案呢?”

“不知道……”

“院长,这位张先生说想要见您。”

年轻修女的叩门声打断屋内两人的对话,老人疑惑看着走进来的来人,轻扶了扶架在鼻梁的眼镜,慢慢的站起身来,“您是……”

“院长,那我先出去了。”

年长些的修女打过招呼走了出去,跛脚的修女也跟在身后,一会儿的功夫屋内只剩下老人和张中坤两人。

“请坐。”老人的身体没能让她支持太久的站立,轻轻的咳嗽几声做回了椅子。张中坤在老人手指的椅凳上坐下,先是一番客套的礼貌,才逐渐的进入正题。

“舒院长,冒昧前来,有件事想向您求证。”

老人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仔细的搜寻所有记忆没有找到与面前男人相关的印象,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答应,示意对方说出想说的话。

“院长,我想问的,是有关一个孩子的事,可能年代有些远了,她叫芥兰。”

衣伶对于圣拂不熟,但芥兰却在上一次来的时候暗自打量过这里一番,大致心中有个轮廓,从后墙处翻进,应该不会闹起什么惊动,那里是办公室与档案室的所在,人少不易被发现,而且正好有机会偷听到里面的情况。蹲下身子伸出平铺紧扣的双手想要为衣伶做个抬送,衣伶的手才刚碰上围墙上沿,手机的震动让所有的动作停止,芥兰比划出一个手势,衣伶松开手一个下跃重新落于平地。

“回学校,张中坤公寓。”

冰冷简洁的男声,芥兰和衣伶均是一脸疑惑的面面相觑,这个命令意味着对于张中坤里间所有的动作都会不在掌握,为什么进刑侦队,为什么来圣拂?尽管种种不解之下,芥兰还是接受了这个命令。

其实芥兰的目测很准确,舒院长的办公室的确在靠近后墙的地方,甚至中间的距离也不过两人间距,只要翻过后墙走动几步就可以有所收获,只可惜霾的电话来的太过巧时。

“请问你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老人听到芥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是讶异,有些疲倦斜靠在椅子的身子骤然坐直,看待面前这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和探究,这个话题显然引起她很大的重视。

“您还记得那孩子吗?请您务必要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

张中坤很是激动,站起身子用很诚恳的姿态鞠躬拜托,这在R国也许只是普通常见的礼节,可如今在进步下的T国因为对古老礼仪的一些淡化,此时这样已经是很重的表现。老人没能预料到对方这样的举动,艰难站起身走到张中坤面前扶起,因为起站的急促,撇过头又是一阵被压制的咳嗽。

“张先生,不知道芥兰这孩子和您……”

“院长,实不相瞒,她有可能……”像是鼓足了勇气来做这件事情,张中坤咽了下喉咙才继续说道,“可能是我的孩子!”

这世界上总会有许多事情,在同步的空间平行进行,可是一个人的能力再过庞大也是有限,不可能将所有事全行的包揽。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或多或少或开心或难过的记忆,而那些拥有永远遗憾和美好过往的人,今时今日都未必是个幸福者,因为还有比较,你会留恋于曾经美好,也会排斥曾经的伤痛,不管哪一种,你都终究归于凡人的行列。

张中坤心中永远的伤,只为了一个女人而留,可惜是个不在人世的死人;也许他不会有多喜欢这个可能出现的女儿,但他都会爱,只为了一种很多男人都会这样诞生爱的条件,为自己的爱找一个继续的理由,只因那孩子,是最爱的人所留。

“那为什么当年她母亲出事,张先生都没有来?那孩子前几日还来过……”

“她来过?她在A市?”

老人本还有些气愤想说什么,但却被早已心情迭起的张中坤打断,接二连三的一连串询问,让老人也看出有什么不对;听到可能是父亲这句让她对面前这人生出抛妻弃女狠心人之感,此时见他这样诚恳急切,一加思索,想来也是有自己的理由,虽不知是什么,但那股火气是被压了下去。

“是,记得……好像说是北复的学生,那学校我也听过,挺不错的……”这些倒是何茜的提醒,芥兰当时来是没有说太多的,只说过得还好,何茜不同,那一次同舒院长聊了不少。

“那当年她母亲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张中坤心中已经有所明朗,却还是再次确认,这种得知有女的幸福感来的太多突然,让人生出一种不很真切的错觉;舒院长没有了档案,只好努力地回想那个不算特别留心的逝母的名字,不过一分钟,张中坤又有些等不及的意思,“是不是叫明倾?”

“啊……是叫明什么的……明琴?”

“对,就是明倾。”

早已被开心包裹的张中坤哪里还听得清老人口中叨念的名字,倾、琴,何等相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随那颗子弹落下之后生命的结束一样,十一年来无人提及,被尘封在时间的隧道里,也许,再也没人知道。

张中坤的公寓是芥兰一个人去的,将至中午的时间衣伶没有理由一同前往,虽说一直的晚间吃饭中午过来有些牵强,但芥兰权当学习脸皮厚的过来讨吃的。霾只有这么一句强硬的命令就没有更多的详情告知,这种总是靠自己来做的任务让芥兰不怎么喜欢,如果自己属于调查的一类也就罢了,问题是明明对方是知道里面情景还不说,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不信任似的,要么存心就是为难。

按响张中坤的房门,明知道主人不在还要过来,总不是家里遭小偷了吧。意外的是门居然被打开,当看到连素时有些了然,只是还是觉得不适应,这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发展的太快太好了,难道以前看走眼,其实张中坤不过是一个普通也爱女人的男人。

“芥兰,今天来的这么早?”

每次来连素都是很热情的样子,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落落大方,可是在芥兰看来也不知怎地总觉得虚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惯了衣伶的善变,或者只是自己的多疑。

“连老师,教授在吗?”早就准备好的言论,尽管那结果当然的是否定。缓慢的走进屋里想要扫视有什么异常,待看到沙发上做着的那人时一切都明了。

“张老师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儿?很急吗,要不我……”

“不用,不急。”阻止连素想要去拿电话的手,也不在意她对张中坤名称教授到老师的转变,看着那个同样看向自己的女人,露出淡漠的一笑轻轻坐下,“我等他就好。”

“哦……那你坐,正好我去做饭了。”连素望着坐在屋内的两个女人愣愣出声,似乎对这种欲说无话的气氛感到很是疑惑,本来她就也不认识沙发上的女人,既然两个都说要等也正好找到机会可以做别的事,说完走进了厨房。

屋内的摆设有着轻微的改动,处处都很干净整洁的样子,看的出连素将贤妻的贤惠展现的很是尽力。芥兰坐下之后也没有说话,为自己倒了杯水沉默的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眼睛都没有瞄向任何地方。

“你是中坤的学生?”

那个女人终于先是开了口,芥兰安静的喝了口水,才缓慢的张口称是,不远不近的样子,不显得有任何特别。一进屋看到这女人就知道了霾的意思,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确实很有一种让人值得探究的冲动,张中坤一直保持的独来独来,在连素之前唯一有特殊接触的女人只有这一个,那个酒吧和她一样,总觉得是一种隐于市的另类存在。

“不知道父母是哪里人?”女人倒是一点也不避讳的样子,不很熟悉却直言问起家事,芥兰有些不想回答,但还是按照一切的规划告知那些虚假,“我父母都已去世了。”

“这样,抱歉。”女人口中这样说着,却没有那种歉意的表现,“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这种刨根问底式的询问好像调查一样,芥兰不想过多纠缠这个问题,只能多说几句转移话题,“因为是养女所以父母去世后很少来往,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养女?”

即使是多说一句也没能让女人偏离自己所要问的轨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很大的反应,芥兰不知道她突然的讶异什么,只当是可怜的惊叹不予理会,许是女人也意识到自己声调的拔高,微微一笑恢复正常的生音。

“叫我云姨吧。”

没有说出全名,本就是想转开话题,所以这些芥兰也不在乎,点点头没再说话,要做的只是等,等张中坤回来看这个女人要做什么罢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的响着,像是在提醒两个人时间的流逝,屋内再次的静谧起来,只听得厨房火气的打开,接着是锅与铲子之间来回的碰撞发出的翻炒声,张中坤似乎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女人拿起水壶,借着倒满杯子的间隙再次的开口,一副还欲闲聊的状态。

“还记得亲生父母的名字吗?”

这问题,简直比衣伶平时所说的还要犀利,那些虚假的身份还好说,可是这种事自然怎么都不会和一个陌生女人来讲,哪怕这女人看起来无害。努力表现出不耐与不愿的神态,摇了摇头,“太小了,不记得了。”

“哦……”

再一次停间的空当,两个人都像是再也没有话可聊的样子,女人将视线停在水杯上就没有再多言,芥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下一个私事话题的询问。思考着离开圣拂的时间过去多久,张中坤还没有回来那在那里到底干些什么,其实很好奇他去圣拂的目的,不过霾的命令也不能随意违抗,没有办法。

此时的张中坤早已离开圣拂,所以并没有在舒院长的办公室,其实在确认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就已经离开福利院,不过坐在车里却久久没有开动车子,脑海里想着很多的事情,以前的种种,现在的历历,最终表现为一个下定决心似的笑容,发动了汽车。

“院长,您的午饭是给您拿过来吗?”

跛脚修女在张中坤离开之后,走进了舒院长的办公室,掌管一日三餐的修女已经做好了饭食,只等院长的表态,大多数时候舒院长都会和孩子们一起用餐,个别身体不适的时候,才会不来。

“不用了,我不饿,不想吃。”

“院长……”

女孩听到这句话很是紧张,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被老人一个手势拦下,“莎莎,你今年也都十七岁了吧。”

“是。”

老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女孩虽然不明白老人突然这样询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恭敬的回答。像是陷入回忆的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老人的话让人听不真切,“这么快你来圣拂也有七年了,那孩子比你还大两岁呢!”

“你吃饭去吧,年纪大了,都有些困了。”

摆摆手,示意女孩离开。但女孩的脸上却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轻声开口询问,“要不我扶您回房间休息。”

收到的是老人依旧坚持的挥手,女孩轻点头应下,像是不愿吵到老人的静思,缓慢而动作轻柔的离开,顺手掩上了房门。桌上的一张纸被拿起,一直架在老人鼻梁的眼镜也被取下,这样模糊的望着这张资料纸张很久,才发出一声极轻而悠长的叹息,闭目,似是浅眠。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墙头跃下,几步之下窥探房间的一切,看到门内闭目养神的老人,这才推开虚掩的房门,轻走入内。许是年迈耳衰,男性身形一身运动装束蒙脸的来人并没有惊醒老人,渐渐走近,一管极细小的医用针出现在男子手中,针头刺入老人褶皱的皮肤层中血管,暗黄色的液体随着针管推进缓缓消失,老人仍旧是那样安详的状态,在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反应之时,彻底的闭紧双眼,再也睁不开。

利落的平头短发,唯一看的清的是那对不加掩饰的湛蓝双眼,好看,却是一种阴暗的冷意,如同浩荡难探知的天空,那般深邃。没有任何的过多逗留,直接走出房间离去,身后的老人保持着斜靠椅子的姿态,只是手中紧握的纸张,随着男子的离去落地,轻飘飘的,没发出一点的声响,那上面回形针夹在一起的一寸照片,是一个很是年幼而好看的男孩儿,分外惹眼的,是那头棕色的柔顺短发。

“滴滴—”

张中坤开车一向稳妥,这一次却是急急地催向路人,在终于想通之后,恨不得像是上了弦一样飞回北复,多想找到那个在生命中迟到十八年的孩子,告诉她你还有一个亲人,尽管也设想无数怕其不能接受的可能,但最终还是抵不过这种认亲的急切,更多的,是想甘愿补偿的愧疚。

走上楼打算着换一套最整齐的衣服,庄重的去完成这个脑海中预想的事情,可没想到打开门,会看见这样两个熟悉人的场景,更多的,是对那个已有四十几岁年纪女人的好奇,云姐?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的。

“张老师,你回来了?”

听见动静最先说话的,却是从厨房急忙跑出的连素,明显的笑意盎然长舒口气的样子,似乎对于屋内两个女人的存在很是不适忍受很久。张中坤干笑着恩了一声算是对连素的应答,放下钥匙走到沙发前来不及坐下,便先开口询问起来。

“云姐,你怎么……”

“听说你要结婚了,怎么的都觉得应该来看看。”

话是这样说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真诚,可别说是张中坤,芥兰都觉得目的不在于此,不过既然是这样的回答也不好多问,芥兰以为怕是因为身边有自己和连素的存在所以顾忌。

“张老师,吃饭了。”连素的提醒让几个各怀心思的人暂时的抛下思考,张中坤招呼着留下一起,谁都没有客气的说拒绝,连素也是有先见之明保险的做了四个人的饭,这一点上倒是很周到,所以临时几人凑桌也变成了似乎早就约好的就餐一样。

一开始总是特别安静的气氛,连素都不是非常熟悉自然不多话,而芥兰本就无事自然话不多,至于这个不知全名的云姐就很淡定夸赞几句连素的手艺,说来说去都是张中坤好福气之类的官话,没有一点实质感。

“芥兰,你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张中坤这话自然不是有潜台词你不该来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天一直的晚上吃饭变为中午一时奇怪罢了。终于被谈到这个话题的芥兰摇头说没事,跟连素那么说是想留下,但事实是真的无事可说,也不怕云姐她们怀疑,以为打着幌子来混饭也无妨。

“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说,别瞒着。”关切的话语,比平时多了几分亲和,芥兰没太多的感觉继续应答,一番心思都在云姐身上,突然来又不明说事,那就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起码总是有些重要的。

“芥兰啊,你今年是十八了吧?”

“嗯?是。”

突然的询问,让芥兰疑惑起来,怎么问到年龄了?直觉有些不对,张中坤去圣拂的事儿就透着古怪,据查他又不是孤儿,也没有领养的历史,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你就是R国人吗?”

这话问的极为明显,芥兰觉得耳熟,看向正往嘴里送菜的云姐,怎么今天都问这些,商量好的吗?不过既然已经告诉过一次,再说一次也无所谓,虽然摸不清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想知道,那就彻底些。

“不是,因为是养女,嗯……在T国遇见的养父,想来我也该是T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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