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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每年春意最盛的时日,大周都会实行春沐,即不论朝廷之上还是礼学监、女学都会有五日的休息时间。这可是仅次于年节休息最长的机会了,上到世家高门,下到小官轻吏很多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带上家眷外出踏春赏景,闵京城附近诸如南山、梅岭都已人满为患,就连朝恩寺接待得香客都涨了一倍。

这些地方,自然不会在景约先生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容芜磨了崔氏几天,这才打听到他们的目的地是洛城。洛城不算很大,坐落于闵京的东北方向,但就算是坐马车的话也要赶个近一日的路程。

一听是洛城,容芜就高兴了,偎着崔氏数落道:“洛城好啊,这个时候正好是牡丹开的最盛,团团簇簇的可好看了!”

“你倒是这么清楚,之前去过不成?”崔氏嫌热地推了推她,旁边位置那么大,却非要像个膏药似的黏着自己。

“去年这个时候跟着墨凰师父去过,那牡丹花瓣晒成果脯,酸酸甜甜的现在想起来都嘴馋……”说到墨凰师父,容芜心里不由十分想念,不过听他的口气若不回晋国的话,很可能是去渝南找秦先生了,这么一想或许还是好事。

崔氏却没有被她带歪,听完柳眉一竖,瞪眼道:“好啊容芜,去年给你写了多少封信你都道离的远赶不回来,敢情你口中的远就是闵京到洛城的一日功夫不成?”

容芜一听说漏了嘴,急忙嘿嘿干笑几声,赶紧转移话题:“嗯……那个茂哥儿呢?”

“这个时辰,自然还在上族学,你莫想找他当借口。”

“我不找他,我巴不得他不在好让我单独跟娘亲待着呢……”

“……你呀!”崔氏被缠的语气根本硬不起来,不一会儿母女俩就不知又聊到什么笑声溢出门外,让外面站着的冯妈妈和杏春听的对视一眼,都跟着笑了起来。

出游那日,昌毅侯全府起了个大早。虽然崔镜是三房崔氏的兄长,但他的名望在外,长房也是很赞成容慕、容芥多跟他接触的,再加上容芜、容茂和容莹,同行的人已经很多了,考虑到还需要有人陪伴老侯爷和太夫人,于是容芬和容菱便被留在了府上。

容茂非要跟着两个兄长一起骑马,容芜就和容莹一辆马车。两人穿着专门订做的款式相近的姐妹装,容莹的是白色的绣绯纹暗络,衬的气质典雅清隽,裙摆上的碎花又多了丝俏丽,正适合这个季节;而容芜穿的却不是她最常穿青绿,一身银白内搭外面是层叠得轻薄紫纱,朦胧柔和,她的皮肤凝白细腻,脂粉不施也被这颜色对比的更加肤白如玉,在阳光下莹莹润润让人移不开目光。紫纱里面的银白内搭也十分精致,领口和袖口绣的是与容莹裙摆上一样的碎花,此时的她静静拄着下巴看向窗外,脖颈白皙修长呈着优美的弧度,眼眸半垂,身上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安宁沉谧,让人心里不自觉地也安稳了下来。

容莹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她,嘴角微弯,真心道:“阿芜的眼光真好,起初挑的时候不觉得怎样,谁知一套做出来竟这般好看。”

“我也是胡乱试的呢……”容芜笑了笑,她也不知怎的,在挑选布料时忽然就想到,曾经庾邵还跟在她身后,指着一款紫色的说“这个适合你”……

于她个人来说是更喜欢如清绿、浅蓝这类清淡不惹眼颜色的,这紫色穿着……算了吧,难得出来玩儿一趟,就当是换换心情吧。

崔镜并没有跟他们一路,据说他还约了其他几人,众人就在洛城落脚的别庄汇合。此行都是年轻人,连崔氏和容三爷都没有跟着,可见景约先生只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传言倒是真的。

容芜一行出门的早,到达别庄时还没有其他人到。管家与容慕、容芥都认识,很快安排他们先入住休息。

直到了酉时末,前面才传信到崔镜他们到了。容芜洗了把脸,在镜前整了整衣衫,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带着杏春往前面走去。对这位舅舅她两世都不相熟,虽然来之前有崔氏的指点,但容芜觉得在没有亲自摸清脾气前,还是先把他当成名声在外的先生来对待更为稳妥。

在前院门外遇到了同样前来的容莹,两人相视一笑,还没迈步进去时,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公子哥清爽阵阵笑声。

这个笑声听的次数太多了,基本每次都与主人如影随形,只需一听就知道是属于桓篱的。

“看来景约先生还约了别人……”容莹悄悄附耳道,容芜点了点头,两人相携走了进去。

见姑娘们进来了,正说什么有些忘形的公子们都急忙站的笔直,换做平日里见的风度翩翩模样,笑的一个比一个矜持文雅。在离近看清二人模样后,众人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惊艳。

厅内正中坐着的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崔镜,他如普通文人最爱的那般着着白衫,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见容芜她们走来了,很随意地招了招手,一点也不见外地直接让她们到屋里坐。

两人见过礼后坐了下来,容芜这才有兴致看看周围都来了谁。两位兄长和容茂自不必说,还有方才笑闹的桓篱和郑戎,除此之外……庾邝,他怎么也能来?

容芜脸上笑容减了减,却见庾邝也在看着她,略显凉薄的嘴角划出一丝孤独,眼神却是冰冷的。容芜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却又愣住了。

太子晋?虞锦城?

他们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而今日的虞锦城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太子晋冲她友好地笑了笑后,身旁的虞锦城却直接平平地转开了视线,盯着一个花瓶看的专注,似乎与世隔绝了根本没察觉到容芜二人的到来一般。

容芜眨眨眼,见是得不到回应了,也就移开了目光。

而就在她看向别处后,一双眼眸又幽幽瞟了过来,扁着嘴,委委屈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容芜欺负了一般。

不对劲,虞锦城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自从那丫头走进院子以来,他的视线就好像不收控制了似的胶在了她身上,没事穿这么花哨做什么呢!她走过来的越近,他就越紧张,紧张到浑身都是紧绷的,就在她刚刚眼神柔柔地看过来时,几乎到了不能呼吸的地步。

“啪——”一巴掌的声音震惊了身旁的太子晋,他转过头来就见好友单手捂着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锦……锦城?你这是在干嘛……”

“没事。”虞锦城抬起头,冷峻个脸面无表情严肃道,“有些困了,精神一下。”

“……”太子晋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如果忽视掉你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我就信了呢……

晚膳虽不算很丰盛,却是新鲜可口,很好地犒劳了舟车劳顿一整天的众人。

用膳空隙,崔镜随便跟容芜闲聊似的东扯西扯,一会儿问到家中如何,崔氏可还好,一会儿又提到容芜的学业,有何爱好……容芜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后来见他的确态度温和说话又幽默风趣,一点也不似寻常先生苛刻古板,说着说着也放开了许多,回答的越来越详细生动,在提到她师从墨凰习得箜篌时,崔镜眼睛一亮,原来这个别庄就收着一架箜篌,只是可惜一直无人会奏。

说到崔镜这么大人了也是带着些任性,一知道容芜会箜篌立马就坐不住了,用罢膳就命人将箜篌取来。众人兴致也是很高,干脆一起移步到了院中。

容芜也不扭捏,从崔氏口中她知崔镜崔景约虽然身为礼学监的总监长,但骨子里却存着些不受束缚的天性,对许多事也都看的很开。此时虽是有许多外男在场,但都是身份相当的,除却庾邝和另外两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其他的不是亲人也算是熟人,一起坐下来用膳闲聊也不算逾礼。更何况这场出游是由崔景约出头相邀的,只这一个名号在,若是再有什么抹不开的才是上不得台面。

这般思量着,当下人们小心翼翼地将箜篌摆在院中时,容芜也就浅笑盈盈地坐了过去。

谁知崔镜这还不过瘾,高喝一声:“锦城!曲声有了,配上剑舞才方可不负了今夜这月光!看你的了!”

虞锦城一愣,在桓篱他们的起哄声中被推到了容芜面前,四目相对,他直觉地想扭头就跑,却被死死地堵住了退路。

太子晋还好死不死地在一旁拍手助威道:“锦城在我晋国可是剑术一流,在这里坐着的都是朋友,就让大家都开开眼吧!”

虞锦城眼角抽抽,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他也不是真的想逃开,再这般推辞就不像个男人样了!长舒一口气握住腰间的剑柄转回了头,却在看见容芜冲他笑了时,手一紧感觉差点把剑柄给掰断了……

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近身,低头道:“你随便弹什么都好,我会配合你。”

容芜抿抿嘴,让你今天不给个好脸色的,心里不由冒了坏水,纤指轻抬,《月下引》的曲调流畅地婉婉淌出。

《月下引》并不是箜篌中最难弹的曲子,但却是墨凰师父最用心传授她的一首,再加上这是庾邵所作,容芜练的时候也格外用心,可以算是她最拿手的一首了。

转音、变调、高潮起伏什么得全都是信手拈来……

本想让他跟不上自己,以出丑来为刚刚的自大之语负责,谁知抬眼间那么一看,就全然被他吸引住了……

修长的身姿矫健而舒展有度,一招一势都合着乐音恰到好处,月光下那人高高束起的乌发随身而动,与武动剑交相叠错,亦刚亦柔,仿佛蕴含了力量。

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余音袅袅渐息,全曲他都没有踩错一个点,两人好像配合过千百遍一般,完美的让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虞锦城倒没有多想,结束之后将剑利落地插回剑套中,大步走到了太子晋那边。而容芜也收起惊讶的心情,微微福礼,回到了崔镜身旁。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听到崔镜喃喃自语般的不住感叹,容芜不解地转头看去,却看到了他一脸难以置信又兴奋不已的矛盾模样。

“……舅舅?”

“明明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剑法,为何会让人觉得和那人如此相像?!不,只看身影和那种气势,完全就是一个人!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舅舅,您在说的是谁啊?”

这回崔镜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大笑着离去了,边走边高声畅快道:“蟾宫之月!有生之年能又见蟾宫之月……值了!”

容芜心中被击中了一下,立马扭头寻找着虞锦城的身影,他被几人围着,额间有几缕头发因出汗黏在额头,高鼻黒眸,嘴唇微勾着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一丝小魅惑。他没有看向这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崔镜的话,但容芜是听进去了。

之前,墨凰师父在看了他的剑术后就曾有过反常的反应,而刚刚崔镜舅舅更是直接呼出来了他像极了那个人……

究竟要如何,才能让两个极熟悉的人将一个人指成另一个人?

又要有多么巧合,才能让一场剑舞与一首初次听闻的曲子这般天衣无缝?除非是……这首曲子原本就是他所做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墨凰师父走之前与虞锦城单独在小树林里时传出的那不属于师父的箜篌之音,也就能够解释了。

——虞、锦、城?

容芜只觉得胸口燃起了熊熊怒火,她直直地盯着那若无其事与他人说笑的男人。

你最好是虞锦城。

不然。

你、就、死、定、了。

那边,虞锦城手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剑柄,股股虚汗从开始就往外冒的没有断过。

他听到了崔镜的那声欠揍的仰天长啸。

也感受到了一道火热的视线一直灼在他身上,弄的他更紧张了。

不知怎么搞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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