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子的黑话里,鸡毛店与坷垃是指村屯;圈子,胡子的黑话是指城镇。
曹营长带着一个班的国兵来到了哈尔滨。
一下火车,曹营长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左右脸颊,偷偷的抿着嘴儿笑了。
十几天前的一个早上,悬挂在平原镇十字街旁电线杆子上青山和王三响等几个胡子头儿的脑袋不见了,巡逻的两个国兵被人拧断脖子,身上掖着的一张纸条上写着:“这就是黑田、曹顺子的下场!”来偷胡子头儿脑袋的人,胆子晒干了一定比窝瓜大,还写了一个落款:“青山好”。
曹营长接到报告以后,立即带人来到十字街,一看到那张纸条,吓得两腿打摽儿,脸“唰”的一下子白了。他想,这青山绺子从收降到头领被鸠杀再到割头示众,虽说都是皇军的主意,可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呀。这青山刚死,又冒出个青山好,还指名道姓的要报仇,人家黑田是谁,自己那可是小鸟儿落在沾网上想跑都跑不了啊……
“报告营长,坂田太君在司令部等你!”被吓得蒙圈儿了的曹营长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传令兵来了。他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指着那两个倒毙的士兵喊道:“麻溜儿把人抬走!”然后,一路小跑儿,急匆匆地向关东军驻平原镇剿匪司令部赶去。
关东军驻平原镇剿匪司令部里,坂田和黑田两个正在恬不知耻的互相吹捧。
黑田用手抿了抿仁丹胡子,然后,对军衔还低于他的这个皇军特别行动课课长谄媚道:“坂田君的有天照大神佑护,前程的无量!”
“黑田君的围剿青山、小白龙的,功劳大大的!”
“青山的,自投罗网!小白龙的,不堪一击!”
坂田得意起来,说道:“小白龙的,掘了地道的,为我所用。他自己的,兔子一样的逃跑!”说完,哈哈的大笑起来。
原来,那天大龙带领双镖绺队炮击长虫岭大堂的时候,坂田被坍塌下来的屋顶砸进虎皮座椅下面的地穴。小白龙回到山寨以后,听说坂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立即想到座椅下面有一条刀疤脸大柜挖的直通山外的秘密通道,马上让穿山豹带人进去搜索。穿山豹一直追到山外,也没有见到坂田的踪影……
曹营长急匆匆地来到司令部,一进屋看到坂田和黑田两个人正在得意地哈哈大笑,也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报告道:“营长曹顺子求见!”
黑田早已得到十字街现场情况的报告,看到曹顺子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唰”的一下变了脸,左右开弓,“啪啪”的给了他两个耳光,骂道:“八嘎,你的士兵的什么的干活?”
胡子头儿被割下来的脑袋不见了,负责站岗巡逻的士兵脖子被拧断了,自己还受到死亡的威胁,接着又挨了两个耳雷子,曹营长憋气又窝火,但他大气都不敢出,还得打着立正,一个劲儿的“哈咿,哈咿!”
“青山的原是哈尔滨人,卖货郎的干活。我大日本皇军占领哈尔滨以后,他的反满抗日的被通缉,逃到深山老林的继续与皇军作对。”坂田若有所思,在他目前掌握的各色绺子的头目中,没有青山好这个人的点滴信息。“骚嘎,青山好的何许人也?”
曹顺子心里也纳闷儿,“是啊,怎么整住了一个孙悟空又出了一个猴呢?”
“骚嘎!”坂田盯着曹顺子,“青山好的,青山的部下?”
“青山的部下?不可能!”曹顺子答道:“青山的部下,死的死关的关。还有百八十人,也被大雪困在大山里啦。”
“青山好的,青山的亲人?”坂田还在绞尽脑汁的思索。突然,他灵机一动,“你的,哈尔滨的干活,青山家人的统统抓来!”他想,青山好一定与青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青山年迈的爹娘为突破口,一定能够一举抓获青山好。
“哈咿!”曹顺子打着立正。
“窜天猴子绺子的已经降顺。”坂田接着说道:“你的,哈尔滨的熟悉,接收完窜天猴子的,马上哈尔滨的干活!”
“哈咿!”曹顺子又打了一个立正,“一定完成任务!”
曹顺子虽然挨了两个耳雷子,但他心里还是偷着乐。一是,青山好指名道姓的寻仇,自己去哈尔滨了,可以暂避风头,躲一天是一天;再是,哈尔滨的圈楼有自己的老窝子,那里水光溜滑的窑姐可是好久没摸了,心里正刺挠的呢。
曹营长又接收了窜天猴子绺子,还是接收、鸠杀、砍头那一套,与对待青山绺队如出一辙,如法炮制。忙活了几天以后,他心急火燎的来到了哈尔滨。
哈尔滨地处黑龙江、松花江流域的广阔湿地与河流两侧,正是天鹅迁徙时的必经之地。女真语中的“哈尔温”即是天鹅之意。也有人说它是满族人的打鱼泡或晒渔网的场子。还有俄国人说,哈尔滨是俄语“大坟墓”的意思,因为这里曾经是一片荒凉的墓地。
早先,哈尔滨的香坊最为出名。那里有一李姓人家,做线香生意,作坊的门上挂有“香坊”二字的牌匾,此地因而得名。再就是傅家甸,这里曾经是松花江畔的一片沼泽地。随着松花江江道逐渐北移,沼泽演变为肥沃的泥土,吸引了零星的打渔人来岸边支起窝棚,一边打渔一边耕种。先是一户傅姓人家,之后,又有杨、韩、刘、辛四户人家到此落户,人气渐旺,所以傅家甸这儿也叫“五家子”。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的迁入,傅家甸成了气候。傅家开了第一家大车店,为往来的车马提供粮草、食宿,做着修车、挂马掌的营生。之后,其他人家陆续开了烧锅、药铺、网场、客栈等。随后,又有绅商筑堤填滩,开辟商埠,昔日之荒滩菜圃、茅舍柴扉乃成繁华热闹之都市。
清朝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沙俄迫使清政府签订了《********》,获得了中东铁路的修筑权。东清铁路工程局把秦家岗辟为东清铁路行政区。俄国移民及其他欧洲移民开始大量移居哈尔滨。濒临松花江的埠头区,叫行招商,大兴土木,开始建设,几年的工夫便成为哈尔滨的主要商业区。一条由花岗石铺就的大街,宛如一条青龙伸展向松花江畔。马路两旁不仅有林林总总的欧式建筑,也有十分传统的中国古典建筑,旅店、商店、酒店、洋行、咖啡店、绸缎铺、茶庄林立,一派云蒸霞蔚的繁荣气象。游走其间的既有欧洲的传教士、牵着洋狗穿着貂皮大衣的白俄女人,也有举止文雅的犹太人、趾高气扬的德国人、蓄着人丹胡的日本人以及开店铺的中国人。这是一座交融荟萃着北方少数民族历史文化和中外文化,弥漫着浓郁的异国情调的美丽的都市。
“那青山的爹娘都老得弓弓腰啦,抓他们那不跟鸡窝里抓鸡一样容易!”曹顺子带着十几个国兵住进了一家小旅馆,掏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看坂田提供的青山老爹老娘的住址,又收回小本子,说道:“你们这些新兵蛋子,都是头一次来哈尔滨吧?今天放假一天,出去乐呵乐呵吧!”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那些国兵一个个的笑颜逐开。
曹顺子看那些国兵一个个美得直蹦高儿,成帮结队的融入到车水马龙的都市之中,梳洗打扮一番,也立即出门直奔圈楼而去。
曹顺子在哈尔滨驻军的时候,十天半个月的就要去圈楼一次。虽然他抠腚眼子都恨不得嗦喽手指头,但去圈楼睡窑姐一点儿都不心疼钱。调防到平原镇以后,他也去逛窑子,可他咋逛,都觉得没有在圈楼过瘾。他轻车熟路的走在去圈楼的路上,被眼前的繁华气象弄得眼花缭乱。不时响起的警笛声和一列列巡街而过的日本宪兵,更使他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的哈尔滨已经是伪满洲国的特别市,日本人是这里实际上的主人。
哈尔滨的圈楼原是沙俄侵占哈尔滨时期修建的娱乐场,附近不仅有华乐剧院、安乐剧院,小买卖、杂货铺、小作坊更是一家挨着一家,也有说大鼓的、吹糖鱼儿的、拉洋片的民间艺人聚到这里吹拉弹唱,方圆数里都是‘圈儿里’的场地,热闹非凡。特别是圈楼那红色的外围扶梯、青蓝色的木制栏杆、红色的大窗、黑色的雕花房檐和高大的房柱、对开的木门,更是彰显着奢华和气派。圈楼宛若一座巨大的圆形市场,每一层都有若干房间。大大小小的门楣上,高扬着五彩缤纷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春澜啊、览胜啊、独一处啊等等五花八门的妓院名号。
“见客啦!”“见客啦!”老阿姨喊堂(注:喊堂,即招呼妓女接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嘎达是一等窑子接大官,二等窑子进老板,三等四等养猪狗。”曹顺子的三角眼直眨巴,得意洋洋的想道:“狗尿苔不济长在了金銮殿上。我好赖也是一个堂堂的国兵营长,就还去那个二等的欢乐谷好了。”
曹顺子进了欢乐谷,大马金刀的坐在八仙桌旁的靠背椅子上。
“哦呀呀,哦呀呀,是曹大营长啊,可是半年多不见人影儿,是什么风儿把您大驾吹来啦?”老阿姨喜笑颜开,恭维的说:“升官儿了吧?发财了吧?”
曹顺子知道,老阿姨跟你再近乎,不掏钱就睡她的窑姐那是万万不行的。他把口袋里的银元搅得“哗哗”响,然后,掏出一枚,“啪”地拍在桌子上,笑道:“没升官儿也没发财,可逛窑子的钱还是有的!”
老阿姨笑了,问道:“请问曹大营长,您还是找春桃姑娘吗?”
“换换胃口尝尝鲜不行吗?”
“哦呀呀,哦呀呀!瞧您曹大营长说的。”老阿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枚大洋,迟疑了一下,说:“这……”
曹顺子从衣兜里又掏出两个大洋。他心里明镜似的,要吃青楼这碗饭,银子哗哗往上垫。
“哦呀呀,哦呀呀!我的曹大营长啊,我们这嘎达前两天刚来了一个青姐儿,还没接客呢。虽说是花肚皮(注:花肚皮,妓院里指生育过的女人),可人呢,那个光鲜哪……”
“还没接客?”曹顺子一听就乐了。
“可不是咋地。”老阿姨眼珠转了转,笑了,说:“哦呀呀,哦呀呀!曹大营长啊,这就是缘分吧,备不住这个青姐儿,就是等着伺候您的呀!”
“好!”曹顺子满脸得意的笑,“啥花肚皮白肚皮(注:白肚皮,妓院里指没有生育过的女人)的,就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