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草子,在匪语里是指不义之人。
江湖中讲究义字当先。这可不是每支绺子都能做到的。毒草子大有人在。
……
早在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就开始陆续向中国东北移民。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中国东北完全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政府开始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移民,大批日本军政人员、工商界人士和武装移民,纷纷进入中国东北,成为稀释中国人口、“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特殊部队。
肥沃得插根筷子就能生根的黑土地,在列强的蹂躏中痛苦的呻吟。
由于天灾人祸连连,到山上挂柱的人越来越多,有被日本强行征用土地以后一无所有的农民,有城镇无业游民,也有散兵游勇。原驻平原镇国兵排长杨金龙哗变,也带着全排人员和装备靠窑到双镖的绺子。只是一年多的光景,双镖绺队就发展到了近千人。
但是,双镖队的日子也不好过。不但面对着关东军和国兵的围剿、分化,光是千八百人的吃穿就成了大问题。
三当家的杨金龙说:“平原镇的金库就在警察署的院子里。我们要是拿下了警察署就能得到平原镇库存的所有现大洋。这样,咱们一年的吃穿就不愁了。”
“点正兰头海(匪语,这个目标好、钱多)。”双镖点点头,又问:“有内线吗?”
“镇警察署里有我一个叫吴平的兄弟。”
“大有,你和三当家的立即安排一下。咱们打平原镇!”
几天后,双镖带领一个小分队杀向了平原镇。
夜半时分,双镖队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平原镇城下。他们互相踩着肩膀,爬过城墙,人不知鬼不觉的相继进入镇里。几声约定的狗叫声以后,三当家的和在镇里当警察的内线吴平从暗处闪出来,带领小分队迅速向警察署驻地开进。正在这时,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一队进行夜巡的保安队员骑马迎面走来,并发现了这支队伍,立即“咔咔”的拉动枪栓,拦住了去路,喝问:“口令?”
“梅花!”吴平沉着应答。
“你们是哪部分的?”夜巡的保安队员又问。
“没看到老子是警察署的吗?”吴平迎头大步走过去,骂道:“真他妈罗嗦,老子带自卫团的弟兄去执行公务,快让开!”
马队让开了去路。小分队直扑警察署驻地。
“举起手来!”
“缴枪不杀!”
双镖绺队恍如神兵天降,冲进了警察署。驻守在警察署和金库的那些警察,晚上喝了酒,睡得正香,一个个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呆呆的发愣。
突然,呯的一声枪响,把众人都吓得一激灵。只见杨金龙用手中的驳壳枪指着炕头趴着的一个人,喝道:“把他捆起来!”
原来,躺在炕头的一个大脑袋的警尉趁人不备,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枪,瞄向了吴平。杨金龙眼疾手快,一枪打中他的手腕。
“于大胖头,你这个望乡台上打转悠不知死的鬼,还想打我的黑枪!”吴平冲过去,一把把那个警尉从炕头上捞下来,咣咣的踢了几脚。于大胖头也不示弱,抬起血乎淋拉的胳膊,指着吴平骂道:“吴大嗙嗙,你******也不是什么好饼,夜黑下跟我们瞎嗙嗙,逗是我们喝酒,原来你是山林队的内线,拿弟兄们的命换钱!”
“你******才不是什么好饼!”吴平挥手一枪,结果了于大胖头的性命。
“什么情况?”大龙从外面冲进来,“为什么开枪?”
杨金龙迎过去,汇报说:“有一个警察反抗,把他干掉了!”
“缴他们的枪,不要轻易伤人!”大龙命令道:“快,其他人赶紧包围署长公馆!”
“跟我冲进去,抓活的!”三当家的举枪向前。
“吴平说过,署长公馆里除了署长和勤务兵、警卫,还有一个日本指导官。摸黑儿冲进去太危险了。”大龙拦住他们。他看了看一片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署长公馆,判断道:“他们这是以静制动,企图固守待援。咱们不能等了,放火,引蛇出洞!”
十几只火把投向了署长公馆。熊熊的火光中,人影幢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打!”大龙一声令下,十几只长枪、短枪齐射,那几个人影立即消失在火光里。
“想留下的就留下,愿意跟我们走的现在就站到吴平这边来。来去自由,我们不难为大家!”三当家的对那些被俘的警察说。
有几个人在观望,有几个人站到了吴平的身边。
三当家的看了那几个在观望的人一眼,抡起匣子枪就是一梭子。
大龙看那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栽栽愣愣的倒下去,嗔怪的看了三当家的一眼,“你不是说来去自由吗?”
“留着他们助纣为虐,也是祸害!”三当家的义正词严。
警察署的院子里一片火光,把整个小镇都照亮了。远处,有零星的枪声和嘈杂声传过来。
“快撤!”大龙不好再说什么,他发出了撤出战斗的命令。
双镖绺队带着缴获的长枪、短枪和几箱子白花花的现大洋,连夜撤出了平原镇。
由于白天不便于行军,双镖队回撤途中驻扎在柳树滩。
晌午,一个老太太嚷嚷着要找当家的,被三当家的拦在门外。老太太咕咚一声跪下来,眼泪吧汊的说:“当家的,你行行好吧,我们穷苦人家可架不住这么抢啊!”
“谁抢你啥啦?”
“我家的一条青单裤才刚让你们的人拽走了。”
大龙刚刚躺下要睡一觉,闻声走出门来,扶起老太太,说:“大娘,啥事儿?”
“你们的人把我老头子的青单裤抢去了!”
“老太太,你为了一条破裤子又哭又闹的,搅和得我们大当家的睡不成觉了。”三当家的说。
“大当家的呀!”老太太冲大龙又咕咚一声跪下来,哭哭唧唧的说:“那可是一条囫囵的裤子啊。孩子他爹平时都舍不得穿,出门儿和过年时才穿呢!”。
双镖急忙扶起老太太,说:“大娘,你别急,我帮你找回来。”
三当家的面有难色,看着双镖说:“这么多人,分散在几个地方睡觉呢,上哪儿去找啊!”
“你把队伍集合起来!”双镖斩钉截铁地说。
队伍集合起来了。双镖让老太太逐个辨认。老太太看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一个劲儿摇头。
“把卡子料水的(匪语,放哨的)换回来!”双镖吩咐。
卡子的人回来了。老太太站在一个崽子面前浑身打颤,就是不说话。双镖横眉立目,那个崽子立即跪下来求饶:“大当家的,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还记得五不准、七不夺、八不抢吗?”双镖问。
“记、记得。五不准是、是不准抢穷苦人,不准调戏、****妇女……”这个崽子一个劲儿嘎巴嘴,说不出来了。
“知道坏了规矩怎么办吗?”
“知知道,叫叫大当家的插插了我!”
双镖手一挥,“拉下去,点了(匪语,枪毙)!”
“大当家的,饶了我这一回吧!”被拉下去的那个崽子苦苦求饶,然后,又声嘶力竭的喊道:“三当家的,你救我呀,救救我呀!”
“脚上的泡可是你自己走的,谁也救不了你!”三当家的看到双镖脸色铁青,根本不容通融,就说道:“大当家的,他是我带来的人,就把他交给我,让我送他一程吧!”三当家的押着那个崽子向旁边的山沟里走去。
呯的一声枪响过后,那个老太太睁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双镖。弟兄们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双镖。
双镖却急速地向三当家的押走那个崽子的山沟里走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山沟里又传来了呯的一声枪响。原来,大龙刚才听出来三当家的放的是空枪。他想,肯定是三当家的顾及情面把那个崽子放了,所以,他立即跟过去查看。果然不出大龙所料,那个崽子根本就没有中枪,正在疾速的向前面的树林里奔跑。
大龙看看那个正在没人深的蒿草里拌拌磕磕的逃亡的崽子,微微一笑,随即又抿紧了嘴唇,看着三当家的。三当家的立即掩饰的说:“打自己人手就******发抖,打偏了。他跑不了!”他举起枪,瞄准那个崽子的后背就是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龙和三当家的回来了。大龙泪流满面的说道:“刚才点了的这个兄弟跟咱们也快一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是,兄弟是兄弟,规矩是规矩。家有家法,绺有绺规,规矩不能破!”大龙刚才一直没跟三当家的说话,这时才说:“三当家的,他是你的老部下,都是有情有意的,把他好生的埋了吧。以后每到年节的时候,你想着给这个兄弟家多送些钱物啊。”
“我记住了。”三当家的低着头答道。
大龙揩干泪水,转过身来,跪在老太太的面前,说:“大娘,我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们也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们要是抢穷苦百姓的东西,就是丧了良心!大娘,这里我给你赔罪了!”说着,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使不得,使不得!大当家的,大娘承受不起呀!”老太太从惊鄂中缓过神儿来,急忙拉起双镖。
“从我的账上拿出两块银元送给大娘。”大龙吩咐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立即拿出两块现大洋交给老太太。老太太鞠躬作揖的谢着,走了。
“别说是地鼠、地龙、老头(匪语,金、银、银元)了,就是一个疙瘩(匪语,锁头)、一根挑皮子(匪语,针),大当家的也不多得呀!”绺子里的弟兄们都说。
在钱财方面,大龙一直耍得很清。这也是绺门的规矩。一支绺子砸窑满载而归,抢来的所有财物,都要先由账房先生过目以后分类登记造册。分饷时,按人、按枪分份儿。弟兄们出生入死得到的财物,必须公正地分给大家,这方面谁都没有特权,也不准许谁有特权,即使是四梁八柱,也无权私自动用柜上的钱物。如果有谁乱留自存,不法盗取,把大伙儿拼着性命夺来的金银和贵重物品贪污,依照局规定当处死……
……双镖的义举传遍了方圆百里。
有人说:“去年闹饥荒,双镖还开仓放粮呢。这支绺子仁义。”
有人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双镖能祸害咱们老百姓吗。”
有人说:“那可不一样啊,草上飞就不是物,他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