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盘子,在东北匪语里是指事先探风的意思。
现在,踩盘子已经成为应用较为普遍的一句普通用语。
在现代语言里,不经意间,我们就能看到匪语的借用与传承。
……
在北大荒的东南部,完达山南麓,连绵起伏的山峦中,山林茂密,野蜂成群,岩峦上蜂蜜流淌,甜香四溢。蜂蜜山上的清流裹挟着甜香流过草原,汇入一泓深蓝的湖水。
千百万年以前,烟波浩渺的湖水就安静地躺在这里。泓澄奫潫,波光潋滟,在天光山色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美不胜收的极致。天上的七仙女姐妹,经常偷偷下凡到这里洗浴嬉戏。一天,她们游兴正浓,突然狂风骤起,湖浪排空,七仙女顺手将一条丝巾抛出,丝巾立刻化作一垅沙岗横贯东西,从此湖水被隔成大小两爿,形成了兴凯湖的南北两湖。
兴凯湖是我国东北古代民族肃慎、靺鞨的发祥地之一,也是后来清朝满族人的“龙兴之地”。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签定以前,兴凯湖是中国的内湖。丰沛的水源和她滋养的那片辽阔的湿地是候鸟迁徙的“驿站”,被誉为“候鸟的天堂”。由于盛产“湄沱之鲫”而驰名天下,兴凯湖在唐代被称为湄沱湖。而状如月琴的兴凯湖又是温柔的,波没大波,浪没大浪,不温不火地把湖水中携带的细沙推向岸边,形成一片金亮亮的沙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水舔细沙,嘤嘤成韵,就像是谁在弹奏一首悠长低回的古老琴曲,因此,宋辽金和明朝时期又称其为北琴海。清太祖努尔哈赤,看到祖先肃慎、靺鞨人钟爱的猎鹰海东青在这片处于高地的碧波上空骄傲的飞翔,以那双犀利的眼睛寻觅着丰腴的猎物,便称其为兴凯湖。兴凯是满语,兴凯湖是水从高处向低处流的满语音译。
在漫长的冬季里,这里更是别有风韵。湖岸边,茂密的芦苇涌动着金色的波浪;树林密密匝匝的覆盖着山峦,间或,几棵白桦树亭亭玉立,像身着美丽白裙的少女,含情脉脉地伫望着冰封雪结的湖面。被那山、那树、那芦苇包围着的辽阔的湖面,银光闪闪,皎洁晶莹,仿佛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世界。
湖边有一条通往蜂蜜镇的大道。
芦苇丛里,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在已经被大雪覆盖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远远的望去,就像是两个圆球在冰雪世界里纾回地滚动。
“老哥,你说到前面山口的那个屯子就能要到饭啦?”小要饭的望着前面那个不大的村落,摘下狗皮帽子,头上腾腾的冒着热气。他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开花的棉袄棉裤,挎了一只快掉底的破筐,筐里装着两块哈拉巴(哈拉巴:猪、牛、羊等动物的肩胛骨,来于满语)。
“我在这个柞树岗子屯已经要过挺长时间饭啦。”老要饭的驼着背,五十多岁,下巴上的胡子结满了冰霜。他头戴一顶已经辨不清颜色的毡子的四开扇狗皮帽子,脚蹬靰鞡,脖颈子上斜插一杆旱烟袋,露出有半尺来长的烟袋杆儿。他放下手里拎着的破要饭桶,用打狗棍指着山坡上的村子说:“屯子里住着一个小队鬼子和一个小队国兵。要到蜂蜜镇去,这是必经之路。”
老要饭的领着小要饭的来到村口的四合院门前。只见油漆大门紧关着,大门口站着两个端枪站岗的国兵。小要饭的害怕的问:“这是啥地政啊?”
老要饭的说:“这是皇军和国兵的队部,里边有的是好嚼果,我夜个儿就在这要了不少,你再试试运气。”
小要饭的敲起哈拉巴,唱起了莲花落:
骨头一碰叮铛响,
把门老总听我讲,
你扛枪来我沾光,
你们吃肉我喝汤……
小要饭的刚唱了几句,就听大门“咣当”一声开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国兵小队长,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老要饭的,吼道:“哎,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夜个儿要的那些饭都够你吃几天啦,怎么又回来了?”
老要饭的赶紧点头哈腰地说:“老总,叫花子不留隔夜食--一顿光。我是吃饱了,可这个小要饭的都饿一天啦。可怜可怜这个小老弟吧!”
“可怜什么可怜,你以为这儿是花子房啊!”国兵小队长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
老要饭的拉过小要饭的手,无奈的说:“小老弟,那咱们进屯子里去要吧。”说着,转身离开了。
“哎,回来回来!”国兵小队长喊住他们,“你这个老要饭花子,供你吃供你喝都十多天了,你说给太君套野鸡套着了吗?”
老要饭的把手里拎着的破要饭桶伸过去,嘿嘿的笑着说:“老总你看!”
国兵小队长用手捏着鼻子探过头来,看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说:“你这个老要饭花子还真套着野鸡啦!”
“想套哪只就套哪只,手掐把拿!”老要饭的哈哈大笑,“孝敬给太君尝尝鲜。”
国兵小队长把一老一少两个要饭的领进了正房。他手举着野鸡乐颠颠的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吉野少尉报告说:“太君,那个老要饭的真给套着野鸡啦!不过,他又领来了一个小要饭的。”
“吆西,吆西,关东野味的!”吉野离开太师椅,走到小要饭的跟前说:“小小的要饭,可怜可怜的!饭的咪西!”吉野一发话,一个国兵马上从后屋的厨房里端来了一碗猪肉炖冻白菜和两个开花白面大馒头。
小要饭的吃得狼吞虎咽。他大概是许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了。
从打日本占领东北以后,满洲地区年产的约2000万吨左右粮食,必须优先供应日军和满军的军事用粮、日本与朝鲜移民的口粮以及对日出口。根据关东军的要求,满洲国每年要向日本提供1000万吨以上的粮食,每年8月中旬开始征粮,11月底结束。除去来年的种子之后,满洲地区农民的口粮所剩无几。由于粮食供应不足,当局规定中国人不允许运输、食用大米、白面,只能食用玉米、小米、高粱米,甚至是榆树籽和锯末混合磨成的“协和面”,违者按“经济犯”论处治罪。
老要饭的看小要饭的吃得甜嘴巴舌的,嘴角流出了哈喇子,他搭讪的问:“香吗?”
小要饭的麻溜儿把剩下的一个馒头和半碗菜汤都给了老要饭的,笑嘻嘻的说:“老哥,咱们俩可是秃子跟着月亮走--谁也没沾谁的光。”
鬼子军官和国兵小队长都被逗笑了。
“小要饭的,你的一路红胡子的有?”吉野看小要饭的吃完了,就开始盘问他。
小要饭的眼睛直眨巴,说:“红胡子我可没瞅着过,我只瞅着过白胡子、黑胡子!”
国兵小队长急了,插嘴道:“太君是问你看没看着抗日的红军?”
“抗日的红军?他们都藏在山上的老林子里,敢下山吗?我一个小臭要饭的走街串户,哪能看着他们呢!”
国兵小队长揪住他的耳朵说:“你小子就是他们从山上的老林子里派来的密探,要不咋到这儿来了?”
“我就是一个要饭的,不要饭谁到这里来啊!”说着,他一边往外挣耳朵,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总,别看他小小年纪,我都看见他要好几年饭啦。这回,要不是我把他从冰天雪地里领出来,他早就成死倒啦!”老要饭的替小要饭的说情:“老总,他可不是密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