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该找苏萱谈谈了。一方面,她是小曼的亲生母亲,第二,她还是江东海的法定妻子。江慕凡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纯粹就是江家搞出来的。
对曾效之而言,江慕凡现在成了他的女婿,可还是他曾经的生意伙伴。虽说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可是,他不相信汇亚离开江慕凡还能撑多久。
他知道江老爷子为了保住汇亚而做的努力,可是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谎言终究会揭穿。到时候,汇亚面临的内忧外患,足以让这家百年老店灰飞烟灭。汇亚破产,他曾效之的投入当然就会血本无归。身为商人,在明知汇亚的现状和未来的前提下,他应该果断地将自己的资金撤出汇亚。而他一旦撤出汇亚,那么汇亚就会在顷刻之间崩塌。可是,看着女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样子,他那颗父亲的心又升起来战胜了商人的本能。钱,赔了就赔了,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要找到江慕凡,不止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生意。
可现在,女儿为了爱情跟着江慕凡跑了,那丫头,只要有江慕凡在,就什么都不顾了。可是,江慕凡这样子——
在分别二十二年后,曾效之首次主动联系了苏萱,尽管大家早都不是过去的模样。
温敏萱接到曾效之电话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略微有了变化,可她还是记着。那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却仿佛是穿越了无尽时空而来的。
“嗯,什么事?”她收回所有的回忆,平静地问。
“有关小曼的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方便吗?”他问。
曾效之的心,颤抖着。隔了二十几年,明知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活泼明艳的小姑娘,明知她已经是他人的妻子,可是心里的那份悸动,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找到慕凡了吗?”温敏萱问。
“他们现在在美国。”曾效之道。
“他们还好吗?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温敏萱接连问道。
曾效之顿了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说:“没有,小曼只是给我打了电话。”
温敏萱好像很失望地“哦”了一声,接着便说:“什么时候见面?”
“我明天的飞机到你那边,估计到晚上了,我们后天白天见个面。到时候我给你电话。”曾效之说。
“好的。”温敏萱说完,就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
“那就这样,再见!”曾效之道。
道别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两个人都静默了。
起身看向窗外,丈夫正推着公公在院子里散步,温敏萱叹了口气,走下楼。
“我来吧!”温敏萱走到丈夫身边,说。
江东海松开手,跟父亲说,他去泡茶过来,便离开了。
老爷子瞥过脸,看都不看儿子。
“爸爸,刚刚,刚刚我接到电话,说,说,小曼找到慕凡了。”温敏萱低声说。
老爷子那张苍老的脸,猛然间有了喜色。
“在哪里?”老爷子追问道。
“好像在美国,具体的,我不知道。”温敏萱道。
老爷子神色黯然,望着远方。
小曼和江慕凡到了纽约,她对美国根本不熟悉,住哪里什么的,全是听他的。他在美国读的大学,假期里又在美国的公司实习,因此,对于这边是很熟悉的。
为了工作方便,两人在市区租了房子,考虑到他们没有太多钱,只得租住在皇后区那种很普通的小公寓。这附近的治安总让他担心,可是眼下,他们的钱还要留着生活,金融危机下的纽约,工作也不是很好找。
虽然对美国了解甚少,可是,从周围的居住环境,小曼也能感觉到自己身处怎样的一个地方。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把这间五十平米的小公寓打扫干净,然后计划着两人的生活。
住进新家后,江慕凡就开始四处找工作。他以前在哈佛读书的几个关系较好的同窗,有的要么是破产跳楼了,有的就是听说他离开汇亚的消息后不理他了,总之,环境艰难。在碰壁了一周之后,终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自于一个曼哈顿区的金融公司的。他对那家公司不是很熟,也不记得自己有无投过简历,既然对方让他去面试,那就去吧。毕竟,多一个机会总是多一个希望。
小曼听说之后很开心,把他的衣服洗干净熨平整,在那一天送他出了门,一直送到了地铁站。
去银行取了点钱,她发现他卡上的余额已经不多了。房租是交了一个季度的,可是,仔细算一下的话,卡上的钱根本不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谋得一份职位?
去便利店补充了下物资储备,她就准备回家了。
看着他那么奔波,她也好想帮帮他,可是她能做什么?
回家坐着家务,看着外面拥挤的楼群,听着街道上的嘈杂声——
他们的选择正确吗?
曾效之约好了和苏萱见面,两人在他居住的酒店咖啡厅见了。
现实与回忆在两人的眼中交替着,曾效之愣住了,他原以为自己再见到她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可是他错了,毕竟眼前的人士他今生唯一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只不过,经历过这么多年的磨砺,早就物是人非了。温敏萱也是同样的感觉,她很清楚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甚至今生都不会再相遇,却没想到他们的女儿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你好!”曾效之首先平静了下来,很绅士地向她伸出手,温敏萱没有握,只是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曾效之也没有不高兴,毕竟,他已不是她的什么了。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坐下身,问。
“为了孩子的事。”曾效之道。
“她,还好吗?”温敏萱问。
“还好,”曾效之不想告诉她,女儿现在为了生计,瞒着所有人在曼哈顿的一个商场里穿着卡通服招揽客人。
“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她和江慕凡已经结婚了。”曾效之说。
温敏萱的脸上似乎有些意外的神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笑了下,说:“她爱慕凡很多年了,终于到了这一天。”
身为父母,都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吧!曾效之想想自己的心情,也就能感觉到苏萱心中的那份失落。
“她是打电话告诉我的,我也没见到他们。”他补充说。
温敏萱没说话。
“江慕凡出走的原因,你知道吗?”曾效之问。
温敏萱叹了口气,点头。
曾效之长叹一声,说:“你的家事,我不便多说。只是,萱儿——”这个称呼出口,两人都为之一震,曾效之觉得不妥,立刻改口,“苏萱,你应该知道江东海的为人,他这样逼走江慕凡,于公于私,都是很蠢的行为。既然你们是夫妻,你也该找机会劝劝他。江家没有江东海可以,可是没有江慕凡,根本不行。我想,过不了多久,汇亚就会面临灭顶之灾了。”
温敏萱惊诧道:“真的会那样吗?”
曾效之淡淡笑了,说:“江慕凡是整个江氏的核心,他离开了,谁能替你们江氏掌舵?难道要让你们家老爷子重出江湖吗?他要是可以的话,这么多年就不会让江慕凡接手生意了。”
“慕凡他不会回来了吗?”温敏萱问。
“换做是你,你会吗?”曾效之喝了口咖啡,反问。
温敏萱手握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不说话。
“我和你说这些,其实都是为了孩子。她爱江慕凡,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就跑去国外找他,现在即便江慕凡落魄了,她也还是会跟他在一起。本来呢,我是想给她找个更优秀的男人,上次带着她去美国,为的也是这个。可是,那孩子眼里心里就是江慕凡,不管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做,她都不放在心上。能怎么办呢?我总不能逼着她离开江慕凡吧!”曾效之叹道。
“那你要我做什么?”温敏萱问。
“江慕凡不回来,小曼就不会回来,她宁可在美国打工、住廉价公寓、吃廉价食物也不会回来,可是,江家这个样子,江慕凡即便回来了,也没有立锥之地。”曾效之说,“苏萱,我希望你劝劝江东海,血缘,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我们不靠理智只是根据血缘来做事的话,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不说别人,单说抚养了我们女儿十几年的申正南和把江慕凡当做亲孙子培养的江老爷子,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血缘的重要?总之,如果江慕凡不回来主持汇亚的大局,汇亚倒闭只是迟早的事。而我,会第一个退出汇亚。你告诉江东海,让他好好考虑清楚。我曾效之不会落井下石,可是我也不会让我的投资打了水漂。”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决绝之意,这个感觉,温敏萱很清楚,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和她说话,只不过这次是为了女儿。
见温敏萱不说话,曾效之才说:“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我也不是威胁江东海什么,只是——”
“我明白,明白!”温敏萱抬头看着他笑了下。
笑靥如花,他曾经如此说过她,此时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