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必须要快一点才行,不在她身边,他到底还是无法安心,此时宁沉烨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伸手抚上胸口处,他仿佛能听到思念发酵的声音,丝丝绵绵,带着几分酸痛,又夹杂几许甜蜜,心跳似乎快了一些,眼前闪过她清丽的浅笑。宁沉烨墨玉般的眼眸幽深了几分,墨色流光极速流转,终于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半晌,宁沉烨才重新睁开了眼,暗自咬了咬牙,他现在连唾骂罪魁祸首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玄衣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身影如雾一般飘了出去。
……
装饰华美的宫殿,安静得透着几分高贵的压抑,侍者垂首而立,颈额摆出恭敬卑微的姿态。
殿内的软榻上,一抹衣角如海上卷起的海浪,层层叠叠的铺散开来。而那人淡然而坐,看似随性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尊贵,桌案上,精致如美玉一般的修长手指正闲闲的把玩着一枚棋子,如墨乌发倾泻而下,为那张隽美的面容蒙上了一抹浅浅的暗影。
“见过殿下。”星刻大步走了进来,对于殿中的气氛早已习以为常,看到软榻上的人,便恭敬的行礼道,“殿下辛苦了。”
一个上午要送两个国家的使团回国,确实劳心劳神。毕竟那两个国家不是心平气和的走的,而是两个刚刚开战的国家,虽然使团中人对具体原因还不太明确,但毕竟心里都是向着自己的,若是一着不慎出了事端,便是后患无穷。
如今皇上龙体抱恙,一切都落在了殿下的肩上,但星刻也知道,今日之事不过仅仅是个开端罢了,这擎风大陆自今日起,怕是再无宁日了。而令他有些疑惑的是,对于在这样的关头,殿下没有先整顿军务,了解事态,而是立即让他查楚四小姐的事。
“她如何?”修长的手指一顿,接着幽幽的嗓音传出。
“回殿下,这是暗卫刚刚送来的,请殿下过目。”闻言,星刻拿出一个小竹筒向着苏君墨呈了上来。
一张小小的字条被展开,苏君墨深邃的眸子中渐渐泛起了波光,幽深得摄人心魄,但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眸子深处却带着令人惊诧的波涛。
苏君墨凝视着手上的字条久久不曾言语,对于她可能要离开祈天国的事,他心底不知为何有几分厌烦,若是没有这些事,他此刻也许就要考虑迎她入驻七皇子府了吧。
尽管理智上清楚她不可能不去,而她此行对他而言不无好处,但情感上却在此刻忍不住犹豫,她在宁沉烨那里待了两天已经难免令他担忧,又在他来不及见她的时候就要离开。眸光又沉了几分,精致的双眉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不知为何,苏君墨忽然隐隐感觉到此时放她离开,也许会造成眸中难以挽回的后果……
朝阳染红了半个天空,楚相府门前早有马车整装待发,随行的侍卫也已准备就绪,精神抖擞的站着。
“吱呀——”一声,楚相府的大门徐徐打开,一抹纤细的身影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四妹。”见状,早已等候已久的楚清逸大步迎了上去。
“见过大哥。”清淡的嗓音带着几许凉意自面纱之后传出,娥首微颔,轻纱随之轻轻飘动了一下。
“四妹免礼,”楚清逸虚扶了一下说道,看着有些瘦弱的妹妹,楚清逸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怜惜的暖意和安抚,“爹爹今日公务繁忙亲自无法相送,但爹爹命大哥亲自送四妹出城,还望四妹勿要介怀。”
“大哥言重了,四妹怎敢劳烦爹爹?四妹离家,还请大哥代四妹多多照应爹爹才是。”轻纱后冷然的嗓音再次传出,只是此时似乎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拘谨。
闻言,隐身在马车内的初心心中一惊,皱眉微微收紧,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小姐,这些事情大少爷岂能不知?小姐思虑于心多日,昨夜又在祠堂告慰夫人时受了些凉,刚刚还听小姐咳嗽呢,依奴婢看来,小姐还是多加保重自己,免得相爷担忧才是。”楚清逸听出了那一抹清凉中的一样,心中有些疑惑,就在楚清逸想要开口询问时,就听到旁边的春草轻声劝慰道。
听了春草的话,楚清逸顿时皱起了眉,心中的疑惑也逐渐淡去,既然是受了凉,也难怪嗓音有些低哑了,“四妹可是还好?你身子自幼便有些羸弱,此番又是连日的舟车劳顿,既然有些受凉,不如推迟几日,等身子好些在启程?”楚清逸好看的眉眼带着担忧,轻声问道。
“多谢大哥体恤,四妹无碍,及笄之期临近,唯恐外祖母挂念,四妹不敢多加耽搁时辰。”嗓音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凉,轻纱微动之后,便稳稳的将那清丽的容颜罩住。
“四妹说的是,劳烦外祖母已是罪过,若再惹他老人家挂念,确实有些说不去了。”楚清逸点了点头说道,想了想又嘱咐道,“既然如此,就要四妹一路之上多加保重身体了,若是身子受不住也勿要强撑着,尽管派人回相府禀报,及笄之礼再重要也重不过四妹的身体。”
“是,四妹记下了。”面纱后的嗓音低了几分,似乎有些动容。
“时辰不早了,四妹可要启程?”那纤弱的身姿还是令楚清逸有些放心不下,但也知道此行已不可再随意更改,看了看天色,楚清逸心中轻叹,开口问道。
“嗯,劳烦大哥相送,四妹感激不尽。”听完这句话,楚清逸看着被人搀扶上车的柔弱四妹,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回身去交代随行之人好生照料。
“四妹说哪里话?你我兄妹无需如此客气。”翻身上马,似乎是怕妹妹离家伤怀,楚清逸故意朗声笑道,随即有看向众人吩咐道,“启程。”
带着楚相府标志的马车队伍,缓缓行进,车内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春草姐姐,我……”面纱被撩起,露出一张有些惶恐的清秀脸庞,只见她嘴唇有些微微发白的颤声道。
“香茹,你别怕,你刚刚做得很好。”春草微笑着轻拍着香茹的手安慰道。
没错,刚刚与楚清逸辞行的人,正是曾经在宫筵之上帮着楚清宁替唱的香茹。当时楚清霁轻易的看出她眼底那一抹悲愤,那是被人背叛抛弃后的绝望与不甘,但楚清霁也知道,她虽然悲愤万分,但却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狠绝。
一时的恻隐,使得楚清霁派人就下了她。原本想要送她回乡,但却得知香茹的家人早已丧命在了二夫人手下,而得知救命恩人身份的香茹难免有所怀疑,为免自己再次遭人利用,香茹几次三番想要自尽。她已家破人亡,生无可恋,再不想再次沦为他人的傀儡。
得知此事的楚清霁便亲自去见了香茹。当时,被为防止她自尽的初心命人捆绑起来看管,当楚清霁清华无双的身影出现的门口的时候,原本眼底一片死寂的香茹顿时就愣住了,她甚至感到自己看到了天上仙子,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纤尘不染的人呢?
随着楚清霁那双清泉般清澈的眼睛转向她,尽管相距甚远,但不知为何,香茹相信,那双眼睛在那一刻一定倒影着她的影子,因为她看到的自己的卑微与污秽,就在她自惭形秽得无地自容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冷然而平静的声音。
“活下去。”那个声音如同一道穿破乌云的阳光,照进了她死寂的心,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活着的力量。
香茹愣愣的看着楚清霁向她走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不到身上的束缚早已被那双轻扬的素手打开,甚至没有听清楚她又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那一句“活下去”,已经让她彻底没有要自尽的念头。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陈述,却让香茹确信,这个人,就是她的救赎。
后来初心得知,香茹虽然从小受尽了二夫人和楚清宁的虐待,但也在她们找来的师傅日复一日的教导之下,学会了一项绝技,那就是模仿。香茹能够惟妙惟肖的模仿出自己听过的所有人声音,且令人轻易难辨真假。
所以当得知楚清霁有意暗中先行的时候,初心第一时间想到了香茹,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春草姐姐,刚才还好反应的快,我真怕会被大少爷发现。”感受到春草的安抚,香茹不禁松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说道。
“香茹,此时还不是松懈的时候,等出了城,你还要跟大少爷辞行呢。”见状,已经闪身进了车厢的初心有些皱眉的提醒道,刚刚香茹的表现确实有些侥幸,若是相爷在场也许就要露馅了。
“初心姐姐说的是,”闻言,香茹敛起了脸上的轻松应和道,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小姐的期望,“奴婢一定不会再出错了。”
“辛苦你了,等出了城我就要与小姐汇合了,这一路上你们多加小心,万不可出了差错。”见香茹认真以待,初心也舒展了双眉,点头说道,“小姐派了人暗中保护,应该不会出事,你们也谨慎些,勿要节外生枝。”
“是,奴婢记下了。”香茹点头道。
车内的人轻声说着话,车外的人大多是听不到的,除了一个,那就是一直隐在暗处的明弦。
此时明弦的心情别提有多抑郁了,他一个暗卫首领要亲自护送一帮丫鬟省亲,这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怀才不遇的愤懑。
原本以为脱离了对他心有芥蒂的公子,跟在未来的夫人身边,只要好好表现定会有出头之日的,但没想到这未来夫人交给他的任务竟是这个,看着被侍卫团团包裹的马车,明弦忍不住叹气,但同时他也感到一股压力若有若无的传来。
对于压力的来源明弦心知肚明,没想到四小姐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丫鬟竟然会有如此功力。
当初心交代完此行的重要性和他需要做的事之后,明弦有些无语问苍天,虽然此事也算重要,但不能趁此机会跟未来的夫人打好关系还是令他感到几分遗憾,而他的这股遗憾看到初心眼里却成了对任务不满和懈怠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