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荣找茬说:“哟,邢娘子当真是我行我素惯了么?皇后娘娘可不是还没说话么?陛下宠着惯了这般目无尊上,也当整治整治罢?”
邢娘子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王丰荣道:“那么依荣贵妃之见,目无尊上臣妾该当如何整治?”
“罚份例,禁足一月。”
邢娘子笑道:“荣贵妃方才也没有请皇后娘娘定夺,视后宫主位于无物,不也是目无尊上么?臣妾与荣贵妃理当一同责罚。请皇后娘娘定夺。”
“你!”荣贵妃在剪霜搀扶下起身。
卫子夫无奈叹气,道:“好了好了。邢娘子性子一贯如此,荣贵妃何必置气?邢娘子若是不舒服便跪安罢。”
邢娘子道:“多谢皇后娘娘。”说罢离去。
王丰荣气怒至极,一把摔碎了茶杯。惊得在座众人都是一颤。
卫子夫厉声道:“放肆!荣贵妃,椒房殿岂由你这般撒野!”
王丰荣怒视卫子夫,道:“臣妾不过是摔碎了玉杯,皇后娘娘一向宽宏大量,何必置气?臣妾也不舒服,臣妾告退!”
卫子夫气得脸色煞白,却终究是性子温婉之人,说不出重话来,只得受气。
贤妃见机说:“皇后娘娘消气,臣妾见荣贵妃这般跋扈,只怕好景不长。皇后娘娘,若是苦于后宫无人,便请陛下多多瞧瞧我们这些长情的妃嫔也好。”
卫子夫看她一眼,道:“开败了的花,陛下怎能入眼?散了罢。”说罢起身欲走。
尹琼华起身,道:“皇后娘娘,臣妾想起冷宫之中的兰昭媛。她未犯打错,若是陛下念着旧情,兴许能将她放出来也未可知……”尹琼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卫子夫闻言,笑看着尹琼华,赞道:“尹美人蕙质兰心,当真是贴心的女子。兰昭媛一事本宫记下了,寻了时机便向陛下开口,定夸了你。”
尹琼华道:“臣妾只盼着为陛下、娘娘分忧,不敢居功。”
“这些日子你便多费心思陪着陛下。”
“诺。”
李蓁心绪渐渐稳定,却也不爱外出见人,便只是在院子里走走。尽管李夫人如此避世,刘彻隔日便来探望,倒真是恩宠不减当日。
忍冬正帮着长顺捡地上落下的石榴花,瞥见那井和木桶,忽的想起那一日几人说笑打闹的场景,不自觉就湿了眼眶。
“时过境迁么……”
长顺闻言,也想起了点翠,也叹气。
李蓁见两人如此,站在殿门边道:“除了于安、繁月继续打扫,你们都过来。”
忍冬、蓝玉和长顺放下东西便到了眼前。
于安和繁月是刘彻命少府新拨来的宫人,于安只有十三岁,手脚却很利索,繁月稳重且口风紧。李蓁亲自挑的,看着都是不错的人品。但尚且不可信。蓝玉则是尹琼华听闻点翠殁了硬生生要将蓝玉退回来照顾李蓁,实在推不过便应了。
李蓁领着三人和踏风进了殿去,一入殿便说,“点翠已去,那狠心的蒋氏也死了,你们便看开些,莫徒生了是非。”
忍冬眼眶一红,急急道:“主子,点翠的死颇有蹊跷。只怕那蒋氏不过是替死鬼,真正的凶手尚且逍遥法外!”
“你说什么?”李蓁厉声问。
忍冬跪下,说道:“那一日点翠因紧张弄得胃里难受,根本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连水也是只喝了一杯。奴婢也喝了,并无大碍。何以就中毒了呢?何况昭阳殿里外都是人,哪里有机会下毒?”
长顺也道:“奴才也觉得有蹊跷!奴才听宫里的老公公说,鹤顶红毒性极大、见效快,何以点翠直到上轿了才毒发?”
“都住嘴。”李蓁不想再听,叫停了他们。
踏风道:“主子岂会不知这些?只是证据何在?又会是谁下的手呢?尚不可知。如今说了这些给陛下,又能如何?”
李蓁平静心绪后,慢慢说:“本宫绝不会忘了今日点翠的仇,他日若得知凶手,连同着冤死的蒋氏一起还了那狠心的人!”
几人正说着,只听得外头于安道,“主子,外头来信说今日一早兰良娣被放出冷宫了。”
李蓁一愣,道:“兰良娣?可是……可是兰姊姊么踏风?”
踏风也惊喜,道:“想必是兰主子!”
李蓁忙说:“快,忍冬、蓝玉,选些好东西拿上,莫忘了兰姊姊最爱吃的桂花糕,立即随我去云光殿瞧瞧!”
“诺!”
吴蕙兰被接回了云光殿,刚出浴便听见李蓁的声音,“你们家主子可是回来了么?”
女官绘雪答:“回李夫人,主子正在沐浴。”
吴蕙兰与李蓁近半载未见,再也耐不住心中激动之情,立即出了内殿,唤道:“蓁儿!”
李蓁赫然回头,只看见吴蕙兰穿着一身单衣站在屏风前。立即快步上前去拉住吴惠兰的手,道:“姊姊竟出来了!蓁儿当真无用,这么些天也未救得你出来!”
吴蕙兰见李蓁哭了,一边抹泪一边道:“哭什么?这不是出来了么?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蓁儿,快让我好好瞧瞧你。”
李蓁道:“姊姊当初为何不肯随陛下的意呢?”
吴蕙兰神色黯淡,苦笑说:“若非为了你,此时我也不会出来的。”顿了顿,眼中一片清明之色,“蓁儿,我已听闻你的事,快细细与我说来,我定当助你。”
“姊姊待我这般……”李蓁哽咽。
吴蕙兰一笑,“我在冷宫之中若不是得你与德妃照拂,只怕早已香消玉殒,哪还有此时的复出?你为我所做何尝不多?”
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便进了内殿去细细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楚。
刘彻终归是在意李蓁的,见吴蕙兰离开了永巷,在她的陪伴下李蓁仍旧郁郁寡欢,便召李延年与李广利入宫来。
李蓁正在午休,忍冬一路小跑着进殿,踏风刚要呵斥,忍冬急急说道:“主子,大公子、二公子入宫来了!”
李蓁猛地睁开眼,忍冬见她不信,“这会儿已经到外头了,就等主子发话,立即就进殿来见主子!”
忍冬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李延年的声音:“微臣李延年,携兄弟李广利前来拜见李夫人,李夫人长乐无极。”
李蓁的神情发怔,坐在榻上半晌仍旧说不出话来,等了许久,李蓁突然起身,几步就冲了出去,踏风几人拦也拦不住。
一出了外殿,李蓁与两个兄长面对面,他们跪在地上,见到李蓁突然出去也是惊讶至极,李蓁见到李延年倒还好,一看见李广利,见他清瘦了许多,登时落泪。
“主子,外头风大可不要受了风。”踏风用披风裹住李蓁。
李蓁置若未闻,提步往两个人面前走,待走到,竟已经满脸泪水,缓缓伸手欲扶李广利,“二哥……”可自己却身子一软。
李广利一把扶住李蓁的手肘,李蓁这才没有跌倒在地,李广利眼神直直看着李蓁,浓眉紧锁,薄唇抿住,一时间也红了眼眶。
踏风慌忙上前扶住李蓁,道:“请二位公子入殿罢。主子受不得风,这样子被人瞧见了也不妥当。”
李延年道:“进屋罢。”
待三人进了殿,李延年和李广利站在一侧,等李蓁坐下,李蓁忙说:“你们也坐,忍冬,沏茶来,要雪顶含翠。”
“诺。”
“微臣站着说话就是,不敢与娘娘同坐。”李延年知道规矩不可废,虽然关切,却也中规中矩不敢僭越。
李蓁知道李延年的性子,便也不再劝,突然看向李广利,伸出手。李广利犹豫了一瞬,伸手握住李蓁的手。
两兄妹的手刚刚握住,两人同时落泪。
李蓁哽咽着说:“是我对不住你二哥……”
“别说了。”李广利闭上眼,泪水沿着眼角流到了鬓角处,消失不见。他的手紧紧握着李蓁的手,力道很大,微微颤抖。
李蓁用手抹去自己的眼泪,站起身,声音无比坚定,道:“今日起,我李蓁身侧在意的人,我必耗尽心力维护,决不允许他人再犯!”
说罢,整个殿内都寂静一片。
兄妹三人都知道,这个誓言意味着什么,今日起,李蓁、乃至他们整个李家,都要正面那些勾心斗角;今日起,他们会一起向前,披荆斩棘,彼此照应,决不让步!
因为身后有想要保护的人。
自李蓁见过兄长后,精神渐渐好转起来。
十日后,丞相公孙弘朝堂上上书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少”为由,请武帝刘彻立太子。
此言在朝堂、后宫掀起惊涛骇浪。
前朝的三公九卿立即分为两派。
一派自是以卫青为首的卫氏。卫子夫乃是当朝皇后,贤淑温婉、母仪天下,当之无愧的中宫之主,她的儿子自当为太子。且刘据正是嫡出长子,于情于理理当为太子。
卫氏并未一人开口,尤其是卫青,一贯寡言少语。但朝中自有言官为其谏言不止。
一派便是那公孙弘为主的公孙氏和李氏。公孙弘只道自古以来虽有立长立嫡出一说,但本朝以文帝为例,文帝乃是高祖第四子,并非嫡出长子,还有当今陛下,也并非是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