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傅先生慷慨啦。”楚晴丝毫没客气地说。
傅司臣压根儿不在乎这点儿钱，哪怕酒店的饭菜再贵，她一个人又能吃多少？
“你随意。”
三人到包厢落座，楚晴还真是一点儿没客气，把这一年在美国错过的美味都补了回来，一口气点了十来个菜，菜上来的时候都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倪佳人看着都不敢下手。
全是辣的。
火红的辣子飘了一层在菜上，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辣的呛人的味道。
幸好楚晴还残留了一点儿人性，给倪佳人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配合了几道不辣的。他们的口味都没怎么变化，这里辣的不辣的都有，也没人挑剔。
倪佳人担忧地看着她，“晴晴，你这么吃辣的，今晚回去……得跑多少趟厕所？”
肠胃可能吃不消。
“四季的辣椒都是纯天然的，又没有添加剂，况且，我胃强大如我，不会有事的。”楚晴不在意地说，“那我就开动啦！”
她抖了抖眉，举着筷子，说完就朝辣椒最多的那道菜戳过去。
虽然辣椒是纯天然的，可辣度一点儿没减，她吃了一些，泪水都被辣出来了，全掉在脸上。
她一手拿着纸巾擦眼泪，一手端着凉水往胃里灌。
倪佳人怎么劝都不听，她一直像是上瘾了似的，放下水杯又继续吃。
嗜辣成性。
可渐渐地，楚晴眼眸中单纯的眼泪就变了情绪。
这满满的油辣子香味，让她想起了楚母。她不曾一次给她做这样一道满满的油辣子漂浮在上面的菜，她还经常趴在餐桌前流口水。
她也经常趁楚母不在意的时候偷嘴，可楚母的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哪怕转过了身子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她在偷吃了，转过来拍掉她的手，责备她两句，可还是马上回厨房拿了筷子塞到她手里。
可如今，那个为你洗衣做饭，无怨无悔的人，已经不在了。
楚晴心中酸涩，一阵难受，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啊啊啊！扛不住了，我去一趟洗手间！”她突然蹭起身来，抓了几张纸，匆匆地冲出了包厢。
咽喉的一声呜咽就快要脱口而出，她不想在最担心她的人面前哭。
“晴晴……”倪佳人担心地跟着起身，就要追上去，傅司臣拉住了她。
倪佳人转眸，眉头深蹙，“怎么了？”
“你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心细如倪佳人，如何看不出她微妙的情绪变化。
刚开始的确是因为辣椒太辣了，所以逼出了泪水，可后来了泪眼朦胧，还有几分迷离，一看就知道是她触动了心弦。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知道她很难过。
应该……是在想她妈妈吧。
“你最了解她，她肯定不想让你担心，你当不知道或许她会觉得更好。”傅司臣耐心地解释。
倪佳人是最了解楚晴的，可傅司臣是最善于观察人心的。
她关心则乱，而傅司臣相对冷静，反倒是对事情分析得更透彻些。
倪佳人觉得有道理，可是又担心，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急躁不安的步子迈出了又收回来，如此反复。
“别担心了，她内心强悍着呢。”傅司臣拉她坐下。
尽管担心，倪佳人也只有作罢，坐下来眸光还是盯着大门。
哪怕她追上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楚晴。
楚晴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总有办法逗你乐，可是，当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自己却觉得所有的安慰于她都是徒劳。
何况，失去父母的痛，她懂。
本就不是一两天能够治愈的，能治愈心病了，除了心病的根源，就只剩下时间了。
楚晴也需要时间……
楚晴冲到洗手间，挤了洗手液，洗去一手的辣味。抬眸看镜子里的自己，泪水却遍布了整张脸，没有妆容的脸更显憔悴，哪怕嘴和脸都是红的，也看不出多少生气。
就像一个女鬼。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让她怎么不悲伤呢？
因为楚母的死，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任性地要去美国，如果不是她……
微微垂眸，眼泪又流下来。用手捂着脸，她不想看，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肩膀却忍不住轻颤。
“泽修，你帮我把包拿过来一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声打电话的声音。
泽修……
好熟悉的名字。
楚晴一下子就怔住了，熟悉得不能熟悉了，又是一个曾经那么亲密的人。
一年了，她渐渐地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人，不去在意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哪怕是已经打开了谷歌，也还是停留在搜索界面，打不出那个名字。
她始终在给自己心理暗示……这个人是曾经，是一辈子不能爱的深爱。
那就让他永远埋在心底吧。
这一次，因为母亲的去世，她一路回来，除了倪佳人提起，她还没有主动想起过他。
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的生活太久，不管爱与不爱，总会有些变化的。比如，不会再那么习惯性地想起，不会再做以前那么熟悉的动作。
特别是在有时候为了完成一个单子，她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完成了就倒下睡个一天一夜，天昏地暗。
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念，只能在梦中与他相聚，可太深沉的梦醒来往往是没有记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梦到过他。
希望有，又希望没有。
她还捂着脸，耳边就传来了水流的声音。她竟然开始想，这个女人和苏泽修是什么关系，竟然能支使他帮忙拿东西到厕所。
至少，他对除了自己和倪佳人意外的女人没那么细心过。
是他……女朋友吗？
一时间，她竟然不敢放下手，不敢去直面这个人，也不敢直面这个事实。
“小姐，你没事吧？”林颖问。
她一出来就看到这个女人用手捂着脸，还以为只是眼睛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可谁知道，她都洗完手了，抬眸，这个人竟然还保持刚才的姿态。
她以为，这个人或许出什么事了……
楚晴摇了摇头。
“真的？”林颖将信将疑，没事她怎么还不放下手？
“真的。”楚晴又点头，还是强迫自己缓缓地放下了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林颖看着手掌缓缓下移，那张原本精致现在却有些憔悴，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楚晴？”
楚晴微惊，她认识她？
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并不认识。
“你认错人了。”她哽咽的声音，微微颔首就准备离开。
想逃。
最脆弱，也是最懦弱的想法。
不止一次，她谋生这样的想法，竟然都是因为苏泽修。
其实想想，她认识自己很正常吧，毕竟自己是苏泽修的前任女友，现任女友知道前任女友也很正常，指不定就是苏泽修告诉她的呢。
“诶，你等等……”林颖想叫住她已来不及。
她很好奇，很想问一问，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要伤害苏泽修？
任谁都说他们俩很相爱的，连苏泽修都说她为他付出了很多，可是为什么她又要突然离开呢？
她不相信是不爱了。
如果不爱了，她为什么又要在跟他分手后，又不顾苏母的反对跟他在一起？
可楚晴刚低着头跑出洗手间，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抱歉……”
她都没抬头，只是点了点头，道过歉，又绕过眼前那双皮鞋站立的位置准备离开。
手突然被拽住。
“先生你……”话音顿住。
楚晴从来没想到，再见到苏泽修，竟然是这么狗血的画面。比那些言情男女主角的认识场面更加狗血。
厕所外，她撞到了他，他拽住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苏泽修沉声，眸子阴冷。
看到他右手提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包，又想到他来这里的目的，楚晴心底亦是一凉，“先生，请你放手。”
她抬手，想要拂去他的手。
苏泽修的力道却倏地收拢了，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撞了我，就想这么离开？”他嘴角竟有几分冷意的戏谑。
“那你想怎么样？”楚晴的声音很低，不是她想，只是她想高也高不上去。
因为一直忍着哭声，所有的呜咽都挤在嗓子眼，喉咙像是被堵塞了一般，沙沙哑哑的，甚至有些发不出声音。
“泽修……”林颖匆忙赶上来，就看到两人僵持的画面。
心中暗道不好。
楚晴闻声，忘记了挣脱，苏泽修却主动撒开了手，就像是一个怕女友误会的好男友……
“你的包。”
楚晴低着头，依然可以看到他长臂伸出，将包递给林颖，林颖接过了，剩下的是一片沉默。
她没有说什么，还是低着头，莽莽撞撞地迈开步伐，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楚晴！”身后传来一声吼。
是苏泽修的声音。
楚晴的心脏跟着颤了颤，背脊却被这一声砸得挺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给他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许是他一直看习惯了自己高傲的模样，哪怕是最后的结局，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吧。
也仅仅了一顿，她停下的脚步又迈向了前方。
既然已经决定远离，既然已经走出了彼此的生命，那就不要再回去了。
何况，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
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苏泽修看着那挺立的背影越走越远，就像一年前，她拒绝了他的求婚，那么决绝地离开……
一模一样。
那扬起的头颅，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她的骄傲。
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楚晴，你到底在骄傲什么？
是因为甩了他？
还是终于解脱了？
她每一次骄傲的头颅，似乎都在嘲笑他妥协的愚蠢。
明明自己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以为自己多么伟大，竟然不顾她爱不爱自己，还是铁了心要跟她求婚，可最后换来的，竟然是她将他的自尊与爱都毫不留情地践踏了。
拒绝，而后不辞而别。
呵，到底还有什么她做不出来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