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听到她的话,哭得更伤心了。
自从一月前,早产的小少爷去世,沈绮罗的病情就越发严重了。她也不知道打哪里打听到贺临渊曾在京都买了一套房子,就吵闹着搬过来。可搬过来就搬过来,只要有助于缓解她的病情就好,但越发严重了。
她每天都在等贺临渊。
夜里有一点声音就会被吵醒,然后,追问她:“阿渊怎么还不回来?”
可怜的姑娘哪里知道,她爱的那个男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王妈揉揉眼睛,擦去眼泪,扶着她走回房:“夫人,你别担心,贺先生应该是在外拍戏,所以不能回来了。您知道的,拍戏经常在外奔波。”
这理由已经用了无数次,但对沈绮罗依然有用。这源于他们相爱时也难久聚,贺临渊经常在外拍戏,能陪她的时间非常少。
“我很想他。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要给他打电话。”她躺回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的海报。
那是贺临渊最后一张电影的海报——《影帝的秘密》。
相当于自传性质的电影并没有杀青,也没有公布,这张海报是提前拍摄的。
漆黑的夜空下,男人遥望星空,黑亮的眼眸熠熠闪光。
沈绮罗不止一次猜测,贺临渊的秘密是什么,但她想了两年,也没有想明白。
在她痴痴看着海报的时候,王妈已经拿来了一个手机,点开了录音:
“大小姐,你在干什么?有想我吗?我在海南拍戏,这边很热,不过,海边还是很清凉的。哦。你问我有没有美女?没,这里都是庸脂俗粉……我没骗你,因为最美的姑娘在我心里……”
这是贺临渊生前用的手机。在他们相爱时,他碍于情面,总不会表示心意。他喜欢录音,自己跟自己对话。
谁料,这种自问自答的情话,现在是沈绮罗的救命草。
一个录音完了,王妈又点开了一个:
“今天无意间看到了一首小诗,名字叫《沙漠》,你听:这里是我的心,奇迹般万物生长,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这里荒芜,寸草不生……是不是很消极,很悲剧?不过,我倒着读,就发现是个喜剧。你听:这里荒芜,寸草不生,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奇迹般万物生长,这里,是我的心。沈绮罗,这里是我的心……”
低沉温柔的声音,像是乐曲流过她的心。
沈绮罗终究没忍住,抱着枕头痛哭失声:“你没心,没有心。你不要我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怎么不回来?我想你,很想你……”
王妈又红了眼,播放了最后的录音:“沈绮罗,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就当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拍戏了。我这一辈子没做什么,为戏而生……”
他为戏而生,所以不留恋她,说走就走。可她不行,她想着他、念着他,困在他的世界里走不出去。
爱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离安在地电脑屏幕上敲打出这几个字,就卡壳了。脑袋空空,不知如何动笔。
经纪人已经在催稿,这个月必须交稿6万,可她连开篇都写不出来。
她的第一篇作品写了她跟陆星野的分分合合,因为是真实经历,所以很容易打动人。但是,真实经历写完了,她还能写什么呢?
清晨的阳光照在离安身上,她觉得刺眼,起身拉了窗帘挡住阳光,又坐回电脑旁。
码不出来字!
痛苦!
离安趴在电脑桌上,眯眼睡了会,迷迷糊糊听到有很多人在喊:
“那位女士,请你冷静些!”
“不要做傻事,你还年轻,别想不开!”
“夫人,求求你,赶快回来。不要做傻事!求你了!不要做傻事!”
……
她吓了一跳,忙跑到阳台去看,入目处,沈绮罗穿着白色棉质睡裙,正站在阳台上。她的长发散落在后背,迎风飘扬,衬得她像是飘零的蝶,随时有坠落的危险。
楼下已经站了不少人,警车下来了车,地上已经铺上了安全气垫。
离安的心揪起来,她怎么了?变化怎么这样大?
“喂,沈绮罗,别做傻事啊!”情急之下,她直接喊出了声。
听到有人喊自己,沈绮罗缓缓抬起头。楼上是陌生的女人,却喊着她的名字。她脑袋有点转不开,但觉得有些熟悉,便甜甜笑着问她:“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简直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尤其是面容惨白,黑眼圈很重,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离安看得更加揪心,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她、她不是脑袋有问题吧?
沈绮罗脑袋是没有问题的,但她精神有问题。
自从贺临渊去世,早产的孩子夭折,她就患上了抑郁症,但企图自杀,还是第一次。所以,来的有些让人措不及防。
离安双手发颤,紧张地问:“沈绮罗,你还好吗?你站在那里不冷吗?”
沈绮罗神情有些迷茫,眼里似乎很苦恼,喃喃问:“你怎么知道我叫沈绮罗?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离安想要道出真实身份,但又有些犹疑。她不想身份被人知晓,也不想与过去的人、事再有牵扯。
“我、我之前见过你,在、在电视上。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报道和采访。你很厉害,我很崇拜你。”离安说着慌,看她转过头,不搭理她,似乎又想往下跳。
楼下的人在尖叫,警察拿着喇叭在大声喊:
“那位女士,你别做傻事!”
“你有什么难题说出来,我们会给你解决。”
“别想不开啊!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没了!”
……
沈绮罗不回答、不接话,只痴痴地笑。
那笑声凄苦又绝望。
离安听得心头发麻,后背也生出阵阵冷意。沈绮罗是在7楼,这要是跳下去哪里还有命?那安全气垫真的有用吗?
每个人都在担心,只有沈绮罗悠闲轻松地哼起歌。
那其实不算是一首歌,是一首钢琴曲。离安不久前在酒吧听过,调酒师还告诉她,那是一位钢琴师给贺临渊编奏的悼亡曲。所以,沈绮罗的自杀是因为贺临渊吗?
离安猜测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探道:“沈绮罗,你、你、你还记得贺、贺影帝吗?”她声音断断续续,声音也不是很大。
她真心怕一个贺影帝直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想到沈绮罗听到贺影帝,忽然转过头,又看着她,眼里带着泪花和喜悦:“他、他怎么了?他回来了吗?我在等他。这里是我们的家。他说过的。”
原来真的因为贺影帝。
他是她求死亦求生的欲、望。
离安想通了,组织着措辞,继续说:“我前不久还见到贺影帝呢。他在拍戏,嗯,那部《影帝的秘密》快要杀青了。”
“你见到了?你们说话了吗?”
“说了啊,跟我说《影帝的秘密》拍摄现场的趣事,还指导我演戏的经验呢。”
“真的吗?”
“那当然,我手机里还有他的照片呢。不过,你别想太多,他是大明星嘛,我就是跟他合了影。天啊,他真帅啊!”
离安随口胡诌,见她听得兴趣浓厚,渐渐改了话题:“你还想听吗?那你上来,我住你家楼上。你过来,我给你好好说说贺影帝。”
沈绮罗产生了犹豫,看看她,又转过头,看看楼下。她思索着,身体前倾,像是要掉下去。
“啊——”
楼下的人发出尖叫。
离安也吓得闭上眼,半晌不敢睁开。她掉下去了吗?上天啊,保佑她好好的吧。这个可怜的人,还很年轻呢。
她心里祈祷着,慢慢睁开眼。楼下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了。陆星野伸出手,抓住沈绮罗的手臂,努力将她往上拉。
这个时候两个警察也来到了,三人合力将沈绮罗救了上来。不过,沈绮罗不领情,不停地挣扎。当脱离危险,落到了平地上,还使力地区踹陆星野的腿。
王妈一开始不敢靠近,生怕刺激她。这时候看她平安了,就走过去,求爷爷告奶奶地哭:“祖宗啊,你消停些吧。少爷的腿还伤着呢。你可怜可怜他吧。”
沈绮罗摇头,抱着自己的双肩蹲在地上,声音带着颤抖:“不要碰我!不要过来!”
两个警察见她安全了,松了口气,便来询问情况。
陆星野指了指嘴巴,摇摇头,便是自己不能说话,然后,视线转到了王妈身上。
王妈眼泪汪汪解释:“这是我们夫人,一月前小少爷夭折,她心里想不开,精神不太好。”
警察们听了,点点头,劝慰了几句,嘱咐他们平时用些心,便离开了。
等警察们走了,陆星野皱皱眉,看着蹲在地上的女人,有一瞬间像是看到耍赖的那个他,眼神温柔了些。他蹲下身,摸摸她的头,修长的手指在地上写下:贺临渊不想看到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沈绮罗眼泪迷蒙一片,喃喃地说:“他走了。走了的人,就不伤心了。我也想走,我走了,就不伤心了。”
多么朴实的一句话啊,藏尽了深情。
陆星野微微叹息,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他的手臂在刚刚拽她时,摩擦掉了一层皮,现在鲜血淋漓的。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像没看到一般,弯腰将她抱起来。她需要休息,她自己应该也吓到了。他想着,抱着她转身往卧室走。
不料,一转身,就看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