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冯夫人刚去养天阁请安出来，就带着丁妈往螽斯馆来。
昨晚，水琳琅与下人闹到半夜，喝得酩酊大醉，一干人等全未起来，偌大的院子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
冯夫人走进推开大厅的门，一桌残羹冷炙，杯盏东倒西歪，狼藉不堪，冯夫人不由大怒：“太不像话了，开春第一天，竟然就是这个样子。丁妈，把这些狗奴才全部给我叫起来！”
丁妈吩咐身后的小厮急忙去办，片刻，金雀、玉鸦、贾狐、葛青齐齐聚到大厅，一见冯夫人满面怒容，心知要坏事了，吓得跪地只求饶命。
接着，水琳琅、耘姑、朱薙听到动静，来不及梳洗，也都赶了过来。
“夫人，你……有事吗？”水琳琅踟蹰半天，竟然直冒出这样一句话。
冯夫人厉声喝道：“我没事就不能来吗？”
“不，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屋子，主子不懂规矩，难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懂规矩吗？”
水琳琅不是傻瓜，冯夫人这话分明就是打她的嘴巴，把她说得连下人也不如了，纳头跪在地上：“夫人，这都是我的错，昨晚我硬逼着他们几个喝酒，结果……”
“丁妈，把金雀、玉鸦、贾狐、葛青四个奴才，全部带到方圆堂去！”
金雀等人吓了一跳，磕头不止：“夫人开恩，夫人开恩。”
水琳琅忙道：“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错在我，要罚就罚我吧！”
冯夫人冷笑：“你倒挺仗义。——不过，你是潋滟山庄的客人，潋滟山庄是讲规矩的地方，你们犯了错，我也罚不到你们头上。”
水琳琅听出冯夫人话中有话，但是此刻也没心思去深究，只盼能够让金雀等人免受皮肉之苦，说道：“夫人，求你开恩，让我替他们受罚吧！”
冯夫人看着水琳琅一脸诚恳，叹了口气，说道：“新年第一天，我也不愿闹出不太平，看在琳琅的面上，暂且饶了你们这一次。”
金雀等人仿佛从鬼门关走了回来，一身冷汗，朝着冯夫人又是一通磕头：“谢夫人开恩，谢夫人开恩。”
“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
“是！”金雀等人急忙起身收拾东西。
“琳琅，你跟我来！”
水琳琅起身跟着冯夫人走到外面，冯夫人朝着西北的方向望去，一堵围墙，墙上落满斑驳的树影，冯夫人想了良久，也不曾开口。
水琳琅的内心便有一些忐忑，怯怯地问：“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琳琅，你想不想家？”
“想。”
“你回家看看吧！”
水琳琅一怔：“夫人，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你是一个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挑明了。”
……
水琳琅呆呆地坐在里屋，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冯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是这也太突然了。
“小姐，你怎么了？”朱薙疑惑地问了一句。
“朱薙，把我没做完的刺绣拿来。”
朱薙应声下去拿了她的花绷子上来，一块锦缎上面绣着一团紫色的东西，朱薙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水琳琅从小舞刀弄剑，女红针黹一点不会，前几天忽然兴致勃勃地要做刺绣，倒把她和耘姑吓了一跳。
但是耘姑心里还是欢喜的，女儿家总该要做女儿家的事，以后给砚少爷做了妾，也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艺。于是，耘姑便向水琳琅传授一些简单的阵法和花样，盼她循序渐进。
“哎哟！”
“小姐，你怎么了？”
水琳琅左手的食指被针扎了一个小洞，滋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她将食指放到嘴里吮了一下，说道：“没事。”
“小姐，你要绣什么，不如我帮你吧！”
“不用。”
却见苟富贵走了进来，朱薙呵斥：“富贵，这是小姐的闺房，你怎么说进就进，有没有一点规矩？”
苟富贵憨憨地哈了下腰：“我有急事要***。”
水琳琅望了朱薙一眼：“朱薙，你到外面守着。”
朱薙出去之后，苟富贵直接坐到水琳琅的对面，说道：“刚才二夫人来找你说什么？”
“她叫我回家，潋滟山庄我恐怕待不下去了。”
“什么？”苟富贵恨恨拍了一下桌面，“不行，你一定要留在潋滟山庄，你要是走了，我也没有理由留在潋滟山庄了！”
“你以为我不想留吗？萧郎现在还在你们手里，我做梦都想救他出来。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下来？二夫人都发话了，难道要我死乞白赖地赖着不走吗？”水琳琅情绪波动，她在冯夫人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东西，她一句话，她就要不远万里从西北来到江南，她再一句话，她又要乖乖地卷铺盖滚蛋。
“一定会有办法的。”苟富贵自我安慰似的说了一句。
“你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苟富贵抓着脑袋，陷入沉思，“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现在二夫人没有把话挑明，等着我主动去辞行，这样她也能做做姿态，免得让人看了笑话。我就算能够拖延时间，也拖不了几天，到时让二夫人来撵，只怕更加难看。”
“二夫人让你走，就没有其他人能留住你吗？”苟富贵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你是说小墨儿吗？”
“我看苏家这位小少爷对你倒是情有独钟，你的美人计用得倒是不错。”
“什么美人计，你别胡说八道！”
苟富贵笑了一笑：“不管是不是美人计，总之小墨儿就是你能够留在潋滟山庄的唯一筹码，你何不利用利用他呢！”
“我没你们这么卑鄙！”
“你别忘了，萧公子还在我们手里！”苟富贵冷冷地注视着她。
水琳琅铁青着脸：“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好好考虑考虑。”苟富贵起身往外走去。
水琳琅整颗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拿起桌面的花绷子，心不在焉地绣着锦缎上面的花样，手指也不知被扎了几下。
疼！
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心中万般委屈，但她没有哭出声音，她从来都很坚强，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多么软弱。
她不过只是一只傀儡，一只长着心的傀儡。
所以，她会感到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