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儒在书房中和程君墨聊着天。
“昨天下了一场雨,这天气说凉就凉了起来。”
“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么,对了,君墨啊。”程毅儒喝了口茶,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小儿子。
“怎么了?”程君墨懒懒地回答着,往嘴里扔了块果脯。
“朝廷的动向你也听到了些风声了,你二哥大概是不可能指望的了,我老了也不会管这些了,你对这次有什么看法?”
“看法?看法有用吗,直接站好队就是了,不过,你有必要这么早就不管了吗?我还想着偷懒呢。”屋里烧了地暖,程君墨背后靠着个垫子,有点犯困了。
“臭小子!说是让你办就让你办,我一把年纪脖子都埋到土里了你还让我操心不成!你就是不如小雨懂事!”程毅儒吹胡子。
“这是你说的啊。”程君墨斜着眼看了下气鼓鼓的老王爷,这么有精力,还能活呢不是?
“估计过不了多少天,太子就要废,要是想自保,现在就该表态了。”程君墨喝了口热茶,今天的茶有点浓,微微苦涩的口感让他皱了下秀气的眉毛。
“你认为二皇子汐灵怎么样?”程君墨不等他回答,继续抛出了一句。
“汐灵吗?还缺些火候。若是论能胜大任,汐灵不如三皇子稳重。”程毅儒盯着桌子的一角缓缓道,这么多年了,他自认为看人还是有点准的。这些孩子,就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当年皇兄也是和四弟争的你死我活,他记得他当时一直保持中立。最后,眼睁睁看着四弟惨死于大理寺,连尸首都没有保全。当然,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一次,程毅儒叹了口气,他们是不动手不行了,本来以为可以就这样过去的,可是,奈何皇兄心难测啊。若是汐灵登位,凭皇兄对他的宠爱程度,必然留不得程家。君琰骁勇善战肯定是会被留下来稳定江山,但是,君墨和小雨还有他,以及这程家的上上下下就不一定了。
“我倒是觉得,太子可以期待一下呢。”程君墨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双眼睛和那个唯唯诺诺的身影。
“汐湛?你确定吗?”这句话让程毅儒楞了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子已经成了弃子了,为什么还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先不说他本人的问题,太子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心腹党羽吧。但是,这样才有挑战不是吗?”他从来不认为一个宫女所生的嫡长子,不通过任何手段,光凭懦弱就能在宫中活到现在。若不是被人保护着,那么这个人的心机之深,恐怕超过任何一位同龄皇子。
而且,他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能够让庆盛地目瞪口呆的事情。要是那个多疑的人知道了这个结果,应该很有趣吧。
程君墨笑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庆盛帝在生命垂危时瞪大了眼睛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实话,一开始他并不讨厌这个皇帝。可是从左边雨,到二哥程君琰,一次次让他对皇帝伤了心。他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空,屋檐下的雨滴敲打走廊发出声响。
看来,天是该变了。
“随便你吧,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也老了,也许是眼力不济了吧,但愿太子能够对得起天下百姓。”他私心里还是相信着程君墨的,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大的能力。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能预测到的,万一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只能看形式而变。
程毅儒的脸被热茶的雾气笼罩得看不清楚,模糊一片。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有力地穿过雾气透了过来。
“实在不行,我会想办法护你和小雨的周全。到时候,你们走的越远越好。”说到底,他也是个父亲,也在心里希望着自己的儿女能够一辈子幸福下去。
程君墨端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垂下了眼睛。良久,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程毅儒。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会寻个法子护住程家,会在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
秋天的雨,打在人身上都会阵阵发冷,听雨这几天没经得住降温,直接感冒了。左边雨撑着把油纸伞,从小道抄近路直接向丫鬟的小院子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程君琰在门口徘徊。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程君琰猛地转了个身,直接将脸贴在了墙上。整个人如一块木板般僵硬。
这一幕让打着油纸伞的左边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七尺的男儿像个偷东西的孩子一样紧紧贴在那儿。脸上的窘困和茫然让这个人人口中的战神显得几分可爱。
“二哥。”到底是忍不住开口了,左边雨走到了檐下收了伞。
“弟,弟妹。”程君琰尴尬地打着招呼。听说她病了,想来看看,可这里毕竟是丫鬟们的院子。他特意挑了一个丫鬟们不在的时间过来,却还是不敢推门进去。进去说什么呢?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弟妹竟然来了。看着弟妹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程君琰觉得更窘迫了。
左边雨只要动一下脑子就知道程君琰在这里的原因。她笑了一下:“二哥真是,既然来了就直接进去好了,听雨想来也是希望你来看她吧。”果然,最后一句话让程君琰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低下了头。
左边雨二话不说推开了们,将纸伞靠在门口,率先进去了,程君琰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在这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显得有些昏暗。但是屋子里染着香。听雨对左边雨而言和妹妹一样,所以左边雨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一份。再加上程君琰也偷偷递给她一些推不开的小玩意,所以听雨的屋子布置的很精致,虽然比不上那些小姐的闺房。但是也相差无几。
“小姐!”听雨在里间躺着,看到左边雨来了,很是高兴,眼睛一转,又看到程君琰从后面进来了。“君琰世子?”她有些疑惑。
“听说你病了,他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左边雨笑了一下,“病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刚才还吃了药。”听雨低着头答着。她不敢抬起头来看程君琰,尚在病中,她头发没梳,脸都没怎么仔细洗。衣服也乱乱的,这样子小姐看了也就算了,叫他看过去真是丑死了!
左边雨盯着听雨,心里暗自想着:奇怪,听雨这个小丫头竟然害羞了。这两个人看来还有戏。这么想着她也舒心了,听雨病着,以前只有她关心,现在多了一个能把她放在心里的人,的确是一件好事。等等,她突然有一种女儿要嫁人的惆怅感是怎么回事?
这边左边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那边听雨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程君琰想要和她说话的,又怕自己一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想问她病情的,可惜被左边雨给抢走了问了。现在他该说些什么呢?此刻的程君琰真后悔没有和自家弟弟后面多学一些这方面的技巧。
等到左边雨从奇怪的沉思中回过来时才发现房间里一片静谧,气氛诡异到不像话。
“……”什么鬼,这两个人这么安静是要闹哪样啊?难道是因为我在旁边?那,我是不是该走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电灯泡的左边雨忙站了起来,“那个,我想起来了,今儿个下午夫君说要带我出去转转的,这时间也快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啊。”
不说话的听雨和程君琰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外面一直下个不停并且有增强趋势的雨。然后又同时看着左边雨,用眼神默默询问:这种天气出去转转?
左边雨嘴角的笑容快挂不住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怎么不懂我的苦心呢?
“那个,听雨啊,我刚才看见外面有个人在不停地晃,你一个人恐怕有危险,让二哥在这里陪你一会儿吧,要是不舒服就赶紧找大夫知道吗?我先走了啊。”
左边雨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步伐十分着急,就像有一把火在后面烧一样。
听雨连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左边雨都走到门外面去了。
听雨:“……”
程君琰:“……”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程君琰抬头看了看低着头的听雨,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包裹住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他捏了捏盒子的一角,然后站起来,坐在了听雨的床边,将盒子推到了听雨的面前。
低着头的听雨看见一个漂亮的小盒子出现在视线中,她楞了一下,就听到旁边的人开口。
“听说这家铺子的东西挺好吃的,京城里的小姐们都喜欢吃,你吃药嘴苦,吃些这些,会好点。”
听雨抬起头来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有些感动,这让程君琰更加多了分勇气。
“你,你打开看看吧。”
听雨将外面的纸打开,里面是一个香木做的小盒子,打开盖子,一块块做工精致的果脯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还细细地撒了一些白糖。
程君琰一直看着听雨,看到这人苍白着的脸颊上面,突然有泪水划过。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那我再买些别的。”程君琰有些着急了。
“没有。”听雨摇了摇头,这个人,是除了小姐之外,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一个有权有势的世子,肯为她一个丫鬟花心思。只因为她吃药苦就买来这些哄她,“我很喜欢,真的,谢谢君琰世子。”
“你喜欢就好。”程君琰松了口气,但是,喜欢为什么会哭呢?改天还是要问一下君墨是怎么回事。
突然,程君琰整个人僵住了。
一个柔软白皙的手,轻轻地拉住了他那双算是老茧和伤疤的手。
听雨,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
听雨鼓起勇气来拉程君琰的手,却发现这人什么表示都没有,她有些失望地准备收回去,却一把被程君琰拉住了。那双大手,温暖有力,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住了。
听雨突然觉得,这场秋雨,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