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薛怀柔房内,原剑天与龙彦到正厅后,芊菲与应雪柒守在青灵身边。两人静静坐着并没有说话。回想起少年时初遇的情景,那时候的应雪柒也是这样陪着昏睡的自己。心里游过一缕哀愁,芊菲轻轻叹息。抬眼,瞧向床上的人儿,又望了望床边的他。好不容易,藏了许久的话冒了出来。
“雪柒哥哥,我有一事想问你。”
应雪柒抬头遇上芊菲柔软而又有些幽怨的眼神,微微一愣,问:“什么?”
芊菲垂下眼,略略一想,又看向应雪柒,说道:“不论我高兴与否,雪柒哥哥都不许欺骗我,可以吗?”
“我,永远也不会对芊菲说假话。”应雪柒坚定的承诺。
此言一出,芊菲脸上化开融融的笑,尽管事实的答案心内已经明了,自己不甘的追问也不知为何,但听到应雪柒郑重其事的声明,她是这样开心。
见芊菲傻笑着,应雪柒问道:“要问我什么?”
脸上的暖笑缓缓淡去,芊菲轻轻摇头,“不,不需要问了。”
应雪柒想再追问什么,此时床上的人儿动了动。他扭头一看,青灵微微睁开了眼,顿时万分惊喜道:“青灵小姐,你醒了?”
此时一边的芊菲方才留在嘴角的笑慢慢变得有些苦涩,她走近床头,扶起青灵,问:“你好点了吗?”
青灵瞧向四周,“这是哪里?哥哥呢?”
“是薛姑娘的厢房。”芊菲回答。
应雪柒点点头,“剑少爷和龙彦在正厅。”
青灵双手支撑,在芊菲的帮忙下坐了起来,心口依旧作痛,但至少能起身了。房门此时被推开,薛怀柔惴惴不安的挪了进来,脸上似乎有哭过的痕迹,身后,龙彦和原剑天瞅了瞅四周,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青灵问。
薛怀柔张着嘴,犹豫着怎么说时,龙彦转身,喜道:“青灵妹妹,你什么时候醒的,好点了吗?”
瞧了瞧青灵的面色,原剑天欣慰。但又想到当下的问题,不等青灵回答,便焦急的看向薛怀柔。
大家见了这般情景,都有些不解。应雪柒站起身走到龙彦身旁,眼神里透着询问。龙彦撇撇嘴,示意的看向薛怀柔。于是,应雪柒、青灵和芊菲的眼睛跟着停留在了薛怀柔身上。
“原公子,葶青的事我,我——”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此刻薛怀柔满怀忐忑,两只手掌紧握着,掌心起了汗。
原剑天叹了一口气,摆手道:“不,薛姑娘,你只是无心之失。只是,在下担心的是令兄,方才在正厅里,薛公子怕是要告知令尊此事吧?”
薛怀柔慌忙摇头解释:“大哥他,他不会轻易将此事说出的。”
“薛公子说出什么事?”芊菲已经被几人弄得有些糊涂了。
倒是青灵有些理出头绪来,忙接道:“莫非,薛公子他,知道葶青的身世了?”
三人都有些惊愕,芊菲一步走到薛怀柔跟前,“薛姑娘,是这样吗?为何会如此?”
薛怀柔有些艰难的点了下头,语气低落道:“那天早晨,天刚亮,大哥便来我房间询问云姨和葶青是否和狼教有密切关系。我一时惊讶和焦急,连忙否认她们与赵敬戈并无关系,却反而让大哥听出了头绪,证实了心里所想,这都怪我太愚笨,害了大家。”
“薛姑娘别太自责,”芊菲安慰着:“我们之前收到云姨的加急信,信中说你大哥发现了江前辈见云姨之事,想必早已怀疑了。你一时失言,只是证实了此事罢了,并不是你的过错。”
应雪柒微微蹙眉,“若是令兄他日不慎说出去或是薛姑娘不慎再让令尊知晓,恐怕葶青在中原就危险了。”
薛怀柔身子微微一颤,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不会,不会再让人知晓的。”
“哥,如今难的却是云姨和葶青到底在哪里?倘若真在莫玄隐手中,虽得一时安全,但他定是会利用她们引赵敬戈出山了。”
原剑天默默点头,众人陷入沉思。
另一边,薛晟与原剑天谈论过后,叫了薛藏义到房中问话。
“藏义,我看你和小柔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事?”
薛藏义定了定神,似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如今阴鸷重出江湖,将祁门搅作一团,心里自是乱糟糟的。”
薛晟听言,像是安慰,“阴鸷一事,也不是祁门一派之祸。不必太忧心,明日我们就前往京都与各大派聚合,平一已经在安排事宜了。倒是小柔,这孩子和原剑天等走得近,他们那几人,甚是神秘,你这个做大哥的要多照看些。”
“父亲放心,小柔没什么朋友,与青灵小姐和芊菲姑娘谈得来,才走得近些。至于原公子他们,是宋道长弟子,想必是站在中原这一边的。倒是——”薛藏义将语音拉长了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薛晟见此,问:“倒是什么?”
薛藏义顿了顿,复而快速走上前,弯下身在薛晟边上小声说起来。紧接着,疑惑爬上了薛晟的脸,稍倾,他又渐渐放松了神情,轻轻的点头。
一番耳语后,薛藏义立起身,用平常的声音说道:“所以,我想找到母女二人,其中定是有隐情的。”
“听你之言无不道理。只是我曾派门内弟子将祁山翻了个遍,均不见阴鸷的踪影。十分可能他们已经离开这儿了,方才你说的,我会告知你陆师叔,并吩咐门内上下多留个心眼。”
薛藏义定定的望着门窗,心想:我虽答应小柔一时不说出那对母女的身份,但此前告知父亲她们身份可疑也无不可。如果祁门手上有这二人,很多事情便能被我们掌控了。只是,这二人到底在哪里呢?如果被阴鸷抓走了就难办了
近乎知情的人,都在想云姨和葶青是否安然,只是,阴鸷的毫无动静,让众人不知该如何寻找她们。
祁门不知道,原剑天不知道,阴鸷亦不知道。在一个昏暗的小屋里,破旧的桌椅孤独的立着,与屋外萧萧直下的大雨相比,显得阴冷而又凄清。目光向前移去,墙角的地上铺着一块干净的褥子,一个女人躺在上面,嘴里不时发出梦呓。墙角的另一边一个头发披散、身着褐色长衣的背影在细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着。背影寂静无声,盯着打在窗台上的雨滴出神。
突然,躺在地上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叫,双手胡乱拽住褥子,双眼猛一睁开,身子直挺挺的坐起。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打在她苍白紧张的脸上,这才看清了此人正是云姨。
站在另一角一直默默无语的背影转过身,冰冷的空气中声音穿透而来。“你终于醒了。”
“江良?”云姨抬起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好半天才从悲痛中回过一点神,想起自己满大街到处寻找葶青时,被江良带走了,后来,后来就不清楚了。“青儿!”忽地,云姨眼前又闪过葶青回望她时绝望、悲凉的眼神,尔后毅然撞向莫玄隐手中之剑的惨景。
悲恸的哭声响起,在四面冷墙中来回撞击。
江良小心翼翼的移向哭得抽搐着的人,半晌才启齿道:“葶青姑娘,她,被阴鸷抓走了?”
云姨听言,哭声愈加悲怆。脑海里满是天真可爱的女儿的笑脸和身影,却突然被那一大片血色的土地将温馨的画面夺走。她不愿意相信失去却又从骨子里觉得失去了。几乎哭得眼泪都要干枯,心痛的都将碎裂。终于,她觉得如此亦不能改变任何,默默的平静下来。她眼神不知带着何种情感的转向一边的江良,好不容易,才凄然的说道:“莫问天的儿子回来了,我的青儿,她何其无辜,这一切不该她来承受,不该是她——”
江良一怔,恍然:“真是莫问天的儿子!我当初见到他,已觉得熟悉,但却未深思。”脸上近似纠结,他顿了一下,又道:“他是复仇而来,现在你如何打算?”
“人虽死,可仇恨还在延续。我要这一切结束,要该面对的人出来面对。”
“你是说?”
“赵敬戈。”
江良摇摇头,道:“牙峰之障,不可轻易开启。我曾立下重誓,且阳干一出,混战难免。”
“阳干不出,中原也难安稳。况且,况且——”云姨的双眼瞬间凝起水雾,她万分艰难的说道:“难道,女儿的死他这个父亲不应负责?”
“什么?”江良诧异:“葶青,她?是莫问天的儿子做的?”
云姨痛苦的点头,又胡乱的摇头,心底的痛顿时撕裂开。她死死拽住江良的衣袖,近乎乞求道:“青儿她,不能孤孤单单的走,也不该带着这些不该承载的东西走,她还未听她爹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叫她的名字。敬戈他都不知道,不知道啊!”泪水决堤,长流直下。
江良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记忆里那个面对自己也曾声泪俱下,像云素一样撕心裂肺的女子闪现回转,他动了恻隐之心。
“当年我答应赵教主封闭牙峰,不仅是为了凌燕,也是希望狄夫与中原不再纠缠与杀戮。我原以为这世间的是非仇恨随着时间流逝总会淡去,仇恨如燃烧的火焰,一开始很旺盛,烧得久了就会渐渐熄灭,没想到仇恨如火愈烧愈旺。”
疏窗之外冬雨簌簌,几回零落几回叹息。云姨喃喃自语:“云师兄曾说过,不是仇与恨不肯走,而是人和事不愿忘、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