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揪紧了袖口,葶青紧张得不能说话,好半天都没能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徐延闯伸出两手,打算扶她过去。
“徐玄使,等,等等,我——”葶青见了顿时结巴起来,手拽得更用力了。
莫玄隐斜眼瞧着角落里缩着的人儿,一时觉得好笑,于是假说道:“看来是我听错了,既然无话要说,我走了。”他转身作出离去的姿势。
葶青急了,一个步子跨上前,却失去平衡踉跄着几乎栽下地。
“小心!”徐延闯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身子扶直。
莫玄隐不觉间向葶青走近。葶青一抬头,便撞上了他深邃的闪着忧郁之光的眸子。但只是一下,她却像是碰了闪电般立即垂下眼皮,不敢直视。
“玄隐大哥。”葶青用自己都听得及其不清晰的声音怯怯的喊了一声,随后眼珠子不安的转向四边。
葶青确实是个简单、纯真的姑娘,这一切说与她无关,却也可以说紧密相连。莫玄隐本想对她温柔笑笑,告诉她其实她很好。无奈脸僵硬着嘴闭合着怎么也笑不出说不了。
空气一阵沉默,放佛都岩洞中滴水的声音叮叮咚咚。徐延闯适时的说了句:“属下还有事要办,先下去了。”
葶青紧张的心再次跳动起来,她面色难堪,无助的看着徐延闯使了几个眼色就走远了去。
此时的莫玄隐表情淡然,他疏理了下心气,直视了葶青。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微笑的弧度,终于打破沉寂道:“我听徐玄使说,你醒来有两日了。”
葶青微抬下巴,头还没仰起,却又低了下去。“嗯,是。”简单的字句从牙缝中挤出。
这样短小的对话后,莫玄隐竟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能说什么了。他像是做了件亏心事似的,心里说不出的不对劲。
“听徐玄使,他说,原大哥他们可能会来。我,你,你要我下山是吗?”握紧的手心指甲都嵌入肉里,葶青抬起头,虽然不连顺,可终于让自己面对他了莫玄隐而没有将目光缩回去。
莫玄隐听了,微点头,却有些答非所问。“他们还不知道你没死。”
“我听徐玄使说了。”
“以后,好好的活着吧!”莫玄隐仰头,像是想了许久。这一次,他是用了真心说。
葶青感受到这句话中蕴藏的动人温暖,她噙着泪光,轻声道:“如果,用我可以换取玄隐大哥,哪怕一点点好受,葶青都愿意去做。”
“你不需要那样,因为你始终不是赵敬戈!但却和他的关系,又让我厌烦!”莫玄隐声音自然而然提高。他意识到后往退了几步,尽量让自己放缓语气,不看起来那么歇斯底里。“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你是好或是坏,对我而言,都只有一刻间的感觉,很快就忘了!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日夜都在我脑海。”
葶青的心裂开一道细小却疼痛至极的伤口。“厌烦?很快就忘?”重复着这句听起来不那么绝情,可却又那么伤人的话,葶青不由自主嘲讽起自己——赵葶青啊赵葶青你真是傻,以为死了他会记你一辈子。徐玄使早就告诉了你,他救你,不是于心不忍,你还不信。真正的事实是,你死了也就随风消散了;而你活着,还能有一天用你的存在去取笑你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的失败。
“你没事吧?”看她泪水决堤,莫玄隐措手不及,顿感无策。
“玄隐大哥,你还不如不救我,这样,我也听不到这些让我无地自容的话了。”葶青按着腹部的伤口不顾蔓延的疼痛蹲地啜泣起来。还能有什么比心伤更难以愈合呢?
莫玄隐抓了抓额,,异常烦躁。赵葶青明明是她的仇人,可他先是救了她,现在竟还仿佛觉得“对不起”她,伤害了她。他顿时对自己失望极了,但看她哭的汹涌澎湃,又顾不上想这些了。给,”他掏出帕子弯下身递到她眼前。“别哭了。”
葶青没有停止的意思,不是故作姿态,而是收不住的伤心难过。她之前甚至想过伤愈以后,就此陪伴他左右。不管他将她当做什么,只要在他身边,都无所谓。可如今,人家已经说得通通透透,摆明了讨厌你,介意你。
一时之间竟有后悔说了这些话,说得那么畅快,心头也发泄了出来。莫玄隐屈膝蹲下,手指微微触到葶青额发。“虽然那是做的最多的想法,可是葶青,我明白那只是嫉妒你对你有偏见,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很你爹。”
“什么?”眼泪还在往下滑,伏在手臂间的葶青抬起头。
莫玄隐握起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动作轻缓温柔,让葶青以为是在做梦,生怕一动梦就醒了,就都消失了。
这些动作做完,莫玄隐拉起葶青,与方才完全不一张面孔。他声音和缓如水,真真正正吐露心声来。“葶青是仇人的女儿,却这么纯真善良。而我,满满都是不好的。我宁愿你像赵敬戈,不重情义,贪名夺利,而不是现在这样,让我既讨厌你却更讨厌自己。或者我们互相讨厌着,彼此漠不关心。”
“玄隐大哥为何要讨厌自己?”葶青素净的手握住莫玄隐,“以前娘说的,千千之结,身不由己,大概懂了。出生如此,你我都无法选择。”
莫玄隐拍了拍葶青的肩,道:“你明白就好了。”
“玄隐大哥,什么会宽恕?”葶青突然问道。
“嗯?”莫玄隐凝眉不解。
“火遇水而熄,风遇云而停,我想是它们都遇见了爱,爱使彼此融汇,爱宽恕了一切。所以,葶青以后都用心去爱玄隐大哥,让你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再也没有空余让恨留下来。”葶青的笑又重新回到脸上,她无邪的目光像夜空的闪闪星辰,指引方向着。
莫玄隐露出苦涩的笑。不想再伤害她,只是在心里说道:葶青,水与火,风与云,是因为彼此都爱了。我和你,一个是水,另一个却不是火。一个是风,另一个却不是云。这个道理,恐怕我又要伤了你以后,你才会悟出和明白。
“站了这么久,该休息了。你要少动,伤口才好得快。”不再继续毫无可能的话题,莫玄隐想一人静静。
葶青点头,伸手握住莫玄隐,慢慢挪步。经历了一场悲喜轮换,小腹疼得浑身冒汗,可心头却开心得不得了。莫玄隐没有推开葶青,也未有任何不快,似乎想对她一丝补偿。但心里终究明白,早晚还是要断了她的念想,尽管不能是现在。
心思简单,伤心来得快,好得也快。葶青沉浸在莫玄隐对她释怀的喜乐中,却不知道原剑天、应雪柒和龙彦三人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她。莫玄隐要把她还给云素,她和他还能相处几日?
群山相依,云烟浩渺,沉重的雾霭覆盖着无边无际的天。斜阳透过云隙洒落,风寒石凉。
应雪柒站在巨石顶上凝眸眺望,隐约见到几竖烟雾。“剑少爷,我好像看见那个山头有许多浓烟在冒。”他伸手指了指。
原剑天与龙彦一齐靠过来,往南边看。尽管山上烟雾弥漫,但浓烟中带着黑色,在一片云海中十分显眼。
“师兄,真的有。”喜上眉梢,龙彦立即有了精神。
“走,我们快点,在天黑前走到那里。”原剑天一把拉住龙彦,往上继续攀沿。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三人终于走到了浓烟之处,正是莫玄隐所在对的岩洞。那些浓烟,是因为给毒狼和教众取暖造了火井后,又挖的通风****排出去的。
岩洞洞口几个阴鸷教众正在巡逻,见了原剑天他们,却也不奇怪。
“果然在这里,找了四五日,总算是给我们找到了。”龙彦喜形于色,正要上前。
原剑天拉住了他,低声道:“这些教众看到我们,竟没有一个脸上有讶异的表情,他们知道我们会来还是发现了早有应对了?”
龙彦听了,不再向前,一时也疑惑了。
这时,应雪柒眼神移向不远处,然后淡然道:“确实已经知道了。”
原剑天和龙彦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名脸微微发紫的教众向他们走来。三人靠紧些,暗自防备,以免对方一个阴险做点什么。
教众走至三人约一尺外停了步,不紧不慢道:“三位现在才来,教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跟我来吧!”
龙彦看了看原剑天,原剑天又与应雪柒对视。三人达成一致,默不作声跟在教众后面,向黑洞中走去。
走过了一条蜿蜒漫长的狭道,洞壁上的火把勉强将地面照亮。三人一边跟着一边磕张望四周,这一路走得磕绊绊。终于到了大洞,四角的炬台火光熊熊,洞中通亮透气。教众叫他们在此等候,他去通报徐玄使。潺潺流水,温暖如春,让三人都感到惊叹——莫玄隐真会找地方。如此之洞,既隐蔽,又鬼斧神工般。
观察了片刻,三人等得有些着急时。徐延闯从一个不起眼的洞口走了出来,他朝原剑天几人淡笑。“得知几位要光临****,徐某恭候多时了。原公子、应少侠、龙少侠别来无恙。”
“怎么会无恙?我们找这里都用了四五日,又冷又累!”龙彦心中一腔抱怨。
原剑天却是很冷静道:“既然徐玄使早已得知我们要来,想必也清楚在下几人来此的目的。不妨开门见山,我也不喜欢绕圈子。”
“与原公子聪明之人,徐某自然也坦承以待。若几位为招降之事而来,不如请回,实在对不住了。”
应雪柒怒道:“我们不辞艰辛而来,不是你一句话便打发走的。莫玄隐在哪儿,我们要见他。”
徐延闯仍很淡定,“我自然知道你们千辛万苦,教主亦是。避而不见,只是以免伤了和气。招降之事已成定局,轻易不会改变的。”
“徐玄使,我敬重你是条好汉。招降中原,必然血流成河,祸及无辜。我们一定要见到玄隐,势必劝他三思后行。”原剑天语气坚定,并未被徐延闯说退。
而徐延闯也丝毫不动,“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冤魂,谁欠的谁就来还。别人欠你的,你也可以去讨。教主做的决定,一向难改变,只怕你们一味劝说,反而激起他的怒气。”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儿等,莫教主何时愿意献身,我们何时离开。”原剑天一鼓气坐到一旁的石椅上,应雪柒与龙彦也不示弱的盯着徐延闯。
徐延闯早料到如此,只是莫玄隐刚躺下休息,他不想现在去打扰他,于是便拖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