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飞起了足有几米高,绺子还好,因为手上系着安全绳,所以即使这么强烈的撞击在摩托艇落水的那一刻也只是身子滑落到艇底之下,虽然也被扯的够呛,但也能依靠着安全绳又重新爬了上去。
而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从空中一个倒栽葱直接摔到了海里,我原本水性就不太好,平时也只敢在游泳池里耍耍微风,这么丝毫没有防护措施的深度落水还是第一次,心里一急,连喝了几口海水,紧接着鼻子,耳朵,眼睛也接连进水,真是苦不堪言。
我在水下沉到了四五米,本想狠命憋上一口气游上来,谁知一用力又喝了几口海水,手脚拼命的划动,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腿上一疼,居然抽筋了!
我眼前一黑,心中又急又怕,企图把脚趾向前用手去掰缓解筋骨,可这个时候力气几乎已经完全用光,憋气时间太久,肺部也开始出现疼痛迹象,眼看着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可腿上抽筋痛感一波接着一波,根本用不上力气!
我真是从来都没觉得死亡和我这么近过,在那一刻,我抬头望着只有几米高的水面,眼睛因为海水侵入而发涩,也隐约有些模糊了,我看不到绺子,看不到伯重,看不到任何生机。
我在不断的挣扎下开始精神恍惚,此时心里悲伤过后,竟还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好样的靳海,这么多人为了找你而费尽心思,如今刚刚接受了身为昆仑童子的现实,没想到你居然以这种悲催的方式这么快的就死了……也不知我死之后是先下到地府还是直接回到昆仑,如果先到地府的话,届时看到了在地府看门的大黄我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嗨,我想你了特意来看看你吗?!
就在我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忽然感到腰上一紧,恍恍惚惚的就感觉有人把我往上带,原本我在水下就不是很深,很快就被拖上了海面,在头部终于出水的那一刻,我下意识的大口呼吸着空气,然后眼一发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晕了多久,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我还没有完全清醒,手下意识的四处摸着,触感很柔软,还好,自己身上是干的,并且感觉非常暖和,伯重一定没有这么细心给我盖上什么衣服,一定是绺子这个粗中有细的汉子怕我着凉,把他的衣服给我盖上了,我不由的就有些感动,心想等下一定要给绺子来个熊抱,这兄弟当得太称职了!
耳边有火堆燃烧的声音和气味,似乎还有热水煮沸散发出的氤氲,我的身体一点点的归位,本来还想继续沉睡,可他娘的也不知谁一直在耳边吵架,我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无奈的睁开了眼,刚想大骂绺子丫的能不能别吵了,谁知睁开眼之后,却完全呆住了,因为眼睛看到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景象……
这似乎是在一个屋子里,因为抬头就可以看到陈旧发黑的屋顶,完全没有经过装修,木质的房梁上挂着俩个已经油光发亮的竹篮,屋中灯光昏暗,我僵硬的转头左右观看,发现这的确是一件小小的土坯房子,墙壁是用黄泥加稻草垒成的,已经被烟火熏的发黑。
我心中奇怪,难道我们登上了那艘幽灵船?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船上怎么会有用黄土砌成的墙壁和圆木的舱顶呢?我顿时更加疑惑,低头往自己的身上看去,竟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并不是什么绺子的外套,而是一床藏蓝色遍布补丁的破棉被,味道实在算是难闻,我皱了下眉,立即就把棉被扯了下去,然后满腹狐疑的坐了起来。
等我坐起来看到整个屋子的全部景象,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脑子“哄”的一声,被炸的七零八散!
因为我看到了屋中的其他四个人,是的,不是绺子和伯重两个人,而是四个,那是:四叔,四叔的儿子,和那一对中年夫妇……
这,这他娘的不是小英魂魄游丝梦境中的四叔家吗?!
怎么回事?我又回来了?难道现如今我还是在梦境中?!
四叔的儿子还在和中年夫妇吵着,吵架的内容我分明听过,那是陆景温买了小英之后几人因分赃不均而在争吵。
我懵了,想到当初从窗缝看到的四叔家炕上躺着的究竟是谁,猛地一颤,立即伸出双手放到眼前观瞧,果然,手掌大小比我的要小上一圈,我立即又去摸我的脸,要干瘦一些,但也着实再摸不出什么异常,我身上穿着破旧的内衣,裹在四叔家炕上的棉被中,这么说……这么说我竟然变成了民国时期十五六岁时的“我”?!
我如遭雷击,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在争吵的几人看到我醒了,表情都是讪讪,忙重新坐了回去,那个女人干笑着说道:“该死该死,咋个把娃娃吵醒了?”
四叔见我被吵醒,忙从灶台拿了一只碗从锅中舀了一碗热水递到我面前,“吵醒了?没事没事,喝口水继续睡,他们一会就走。”
我无意识的接过碗,这场景,这些人的对话,这分明就和我在窗外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想起什么,立即向窗口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自破裂的窗纸缝隙中,我看到一双满是惊惧和不敢置信的眼睛,紧接着,窗外响起“啊——”的一声惨叫,有踢翻什么东西的声响,似乎有人飞也似的跑远了……
我呆在炕上简直是如同深陷冰窖,浑身冰冷到颤抖不已,这么说,我的确是又回到了那个梦境,只不过这一次,竟是换了“我”另一个的身份而来!
屋中的几个人显然没想到窗外还有人在,听到这一连串的声音都是吓了一跳,四叔的脸色霎时间变白,“不好!有贼在院!不能让人知道小英的事是咱整的!”
四叔的儿子恶从心起,拎起门后的一根顶门棍就追了出去,接着,中年妇女的丈夫也追了出去,女人脸上吓得都扭曲了,抱起一床棉被就捂在了窗口上,叫着:“四叔欸,咋会有贼欸?!这下子可完了,这要让孙家知道小英是让咱给卖了,她孙家太婆还不把我副皮给扒了!完喽,这下可咋整哦呜呜呜呜……”
说着,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就哭嚎了起来。四叔此时已经快速的出门在屋外前后左右查验了一番回来了,见她这副模样,吼道:“哭个啥!栓子和你男人不是追去了吗?!我这家里一穷二白的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会来我家偷?说不准就是个外乡过路的,不是咱本地人也找不着老孙家告发,再说……”
四叔重新坐在灶前又添了把柴,火光映的他刀劈斧砍一般的脸上竟有一丝凶煞,“再说,小毛贼,估么着也跑不远,栓子腿脚快,把他人追着了,咱找个僻静的山沟沟给他刀子一捅,连夜埋了,人不知鬼不觉,还怕个啥?!”
中年妇女听到这,像是重新燃起希望,也不嚎了,拍拍身上的土凑到四叔跟前,“四叔说的是呢!弄死个把外乡人,也不算个啥!……可四叔,这万一这栓子追不上……”
四叔又点燃了烟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哀叹一声:“万一栓子没撵上……那明儿个拿了钱,咱就连夜去县城,实在不成,再走远点,这年头兵荒马乱,就算他老孙家报了官,当兵的也不能穿乡越县的寻咱,到时候改个名姓,照样过好日子!”
中年妇女愣了一愣,又忍不住抹起眼泪,“真能有这么严重?他老孙家再咋地也就是个小土财,还能把人逼上绝路?!不到万不得已,哪个想背井离乡?人离乡贱呐……”
四叔又往灶里添了把柴,冷哼一声:“他老孙家太婆以前可是省里徐府的大丫头,现在省城当权的徐大帅,那就是她奶大的,算是徐大帅的半个娘哩!你说逼的逼不死你?!”
中年妇女不敢置信的瞪大个眼:“徐,徐大帅的奶妈子?!我的老天爷啊,我咋惹上了这号人物啦,这下可活不成了呜呜呜呜呜……”
“就算是他徐大帅管了这事,大不了就收拾他陆老财!出了这个省,天高路远还能找得着咱?兜里有干货(方言:钱的意思),还怕个球?走到哪都照样滋润!”四叔见中年妇女又哭嚎起来,也是不耐烦了,连连呵斥着。
我在炕上几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嘴,手上的热水碗烫的手指发疼,我不由的就苦笑了起来,这次果然还是和上次的梦境一样,期间的一切都真实无比,就连疼痛都是真的……
我发了半晌愣,实在想不出为何我会再次陷入这个梦境,小英已经被伯重超度,没了她的魂魄游丝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不管怎样,现如今这都不是紧要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怎么才能从这个梦境中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