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雕凿的湖面上挂着一轮艳阳,在静谧的湖水中洒落潋滟波光。苏澈上到了张绍生的游艇上,看着那独自垂钓的身影,下意识问了句,“张总,你这样帮我,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话音方落,张绍生迟疑的开了口,“你说什么?”
苏澈跟着垂了脑袋,喏喏道:“我怕给你惹麻烦。”
“惹麻烦?!我这大概是年纪大了,怎么听着这么玄幻?”张绍生皱眉望向她。
苏澈这会是真一脸懵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呆愣的站在那里。许久,见那吊杆一个扑棱,她当即出声道:“有鱼上钩了。”
张绍生跟着转头,看着吊杆上呼啦啦转动的轮轴,忙忙朝苏澈道:“快来帮忙。”
“哦。”苏澈也顾不上别的,过来帮着他一道收杆拉线。最后,齐心合力将一条成年男子大腿粗的青鱼拖了上来。眼见就要拉上甲板结果因为青鱼体型庞大,甩着尾巴就挣脱了鱼钩要往湖里蹦,苏澈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了出去,顶着被大青鱼尾巴甩了满脸的腥臭湖水,死死将它抱住了。
随后,眉开眼笑转向张绍生,“张总,鱼捉住了。”
张绍生却被她那大半个身子探出船舱的行为惊到了,缓了好半天才跟着笑起来。此前高尔夫球场初见,他只当她是和初恋相像的陌生人。第二次在这农家小院再遇,她的身份出乎他的意料,这样卖身求荣的女子张绍生并不少见。
最终还是因为她的长相,他主动伸了援助之手,结果两次被拒绝,张绍生本该放任不管。毕竟他本不是个热衷慈善的人,况且也深深明白苏澈那些言行自是有其深意。可终究还是因为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他让保镖过去看了。
带了人过来,换了衣服,她见到他第一句竟然是怕给他惹麻烦。
他必然不会相信苏澈如自己表现的天真纯洁,可这个反应到底还是让他略略生出了几许开怀。反正大家彼此都是骗,就看怎么骗得开心了。
所以,叫人拿走了青鱼后,张绍生请她回了舱内。一面吃河鲜,一面喝酒聊天。
几杯红酒下肚,苏澈就微醺了,“其实我也不想去做那种事的,谁想生来就被人指着鼻子骂呢?可是我爸爸不要我,我妈妈也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呢?我自爱,还有什么意义吗?”
迎着她略微泛红的眼睛,张绍生道:“你父母怎么了?”
“死了,都死了,不要我了,谁都不要我了。”苏澈借着酒意,就往地上滚去。他悚然一惊,忙忙将她提拉着抱住了。此时,苏澈挂在颈间的那条红宝石吊坠项链就跟着一道滑了出来,张绍生看着那个熟悉的吊坠,整个人如遭雷击的愣住了。
随后,他便将苏澈扶正了,举着她脖子里那个吊坠,急急道:“这东西,是你母亲给你的?”
苏澈此时醉意盎然,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抱着自己的吊坠直摇头,“不给你,不能给你,谁都不给。妈妈说是爸爸的,我爸爸的。”
张绍生已经完全被这条项链的突然出现刺激到了,全然没有想过这背后那些莫名的巧合,只抓着苏澈的臂膀,连连摇晃,“这个东西,是不是你妈妈给你的?你妈妈是不是叫金思芩?”
“对,妈妈是叫金思芩,妈妈说是爸爸给的,爸爸。”苏澈握着吊坠,靠着身后的软垫,闭了眼。张绍生此时已经整个人都僵住了,死死盯着苏澈醉酒酡红的双颊,满眼的震撼。
许久,他终是回神过来,将醉睡过去的苏澈双手扒开,将项链扯了下来,顿了顿又扯了她几根发丝下来,一并交予了手下,“去查下她的来历。”
“是,张总。”那矮个男子接过头发和项链,装入了一个小袋子中转身欲走,此时张绍生却又将他叫住,“找个人来照顾她。”
随后,他也跟着往游艇外走去。
等着苏澈醒酒的时候,张绍生已经离开了,身边有个温和的大妈一直在照顾。这一觉之后苏澈只觉得全身都疼,特别是有青紫淤痕的手腕,感觉抬都抬不起来。更不消说还有太阳穴时不时的抽痛了。闷着难受,苏澈走出了船舱,惨白着脸给曹敏琳打了通电话。
一拨是占线,想到醉酒前被自己砸出血的胖男人金主,苏澈后怕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就找到了游艇驾驶人员,要登岸回去。
从游艇上下来,苏澈叫了车去了烘焙店。一问店员,曹敏琳下午就离开了,她心下着急,转自要出门,此时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默默拉低了头顶的帽檐,缩到了角落坐下。
苏澈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和隋益现下身在同一座城市。
可是,她却刻意忽略了两个人可能撞见的事实。似乎潜意识里一直就在逃避这样的可能性,毕竟这城市不小,一万多平方公里,徒步横穿要十来个小时,自然不可能小的一转头就撞见。不过实际上,再微小的几率也有变现的可能,所以她到底是再次见到了他。
就在这座小小的烘焙店里。
她带着帽子穿了袭运动衫缩在角落,背对着他。四周景致模糊成一团,视线被蒸腾的泪雾遮蔽。她垂了头,泪滴做了自由落体动作,最后碎裂在她脚边的水泥地上,****成一团湿气。
似是有感应一般,前方的隋益蓦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了苏澈所处的角落。自她离开之后,他有空总会到这店里来,即使并不是这么热衷咖啡,也像是着了魔一般。此时,看着背对自己的那个身影,他心下莫名急跳起来,跟着一步步走了过去。
虽然背对着看不见,但苏澈却能敏锐的察觉到隋益的视线,正灼热的盯在背后。拉低了帽檐,她撑住了桌角,略略抬了身体,预备往店外跑去。
正当她要起身之际,身后半道传来了曹敏琳的声音,“哎呀,又来买咖啡啊?”
迎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女人,隋益略略皱了眉,想要拨开她往前走。此时,曹敏琳却反手将他拉了就往后拖回去,“看你总照顾我生意,这次一定让我请。”
隋益略略有些不自在的挣开了,“不需要。”
“随你。”眼角余光瞥到苏澈已经遛了,曹敏琳也没再勉强,乖乖的放了手。他当即又往角落那桌走去,不见了人影当即就又走向曹敏琳,“人呢?”
“什么人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摸了摸耳饰,笑得妩媚而无辜。
隋益看了她一眼,也不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说着,他转自走出了烘焙店,听着门铃响动,曹敏琳略略皱了皱眉。
等她晚间回来的时候,苏澈已经洗完澡换了衣服。她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知道又是她的辛勤劳动的成果,放下手包冷哼道:“你出息了,今天两拨人追着向我要你下落。”
“怎么会是两拨?”苏澈也意外了。
看着她满脸惊愕的神色,曹敏琳也不急着解释,在沙发上坐下,施施然点起了烟。
淡淡的烟草气息伴着袅袅轻烟在室内盘旋,苏澈轻咳了两声,禁不住催促,“除了他,还有谁?”
曹敏琳吸了两口后禁不住调侃道:“他?哪个他?”
苏澈闻言别开了视线,再度陷入了沉默是金的状态。曹敏琳将抽了一半的烟掐了,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要想好各种的应对措施。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是在张竟天那边做事吧。你要接近张竟天势必也会再和他遇上,不能总这么躲吧?”
苏澈叹了口气,“我不是躲……只是有点不习惯。”
“你不是不习惯,苏澈,我之前说过了,报仇很难的。不是凭着你的一腔孤勇就能得偿所愿的,你的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顾忌了。”
曹敏琳的剖析每次都是一针见血的犀利,苏澈不得不服得叹了口气,许久才略略点了头道:“是,我就是不想把他再扯进这个事情里面来。”
隋益曾是少女苏澈的全部,即便是现在,苏澈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心无旁骛的恋爱脑少女,不可能将他当成一切,他却依然占据了心里重要的一部分,抹不去忘不掉。
十年了,隋益亦是以为自己沾了满手的鲜血,满心懊恼。以至于,之前他要拉着她一道堕入地狱。
所以,现下这些噬心蚀骨的仇恨她自然不想让他再去经历。
听着苏澈的话,曹敏琳也没再吱声,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自站了起来,回了房。
窗外夜幕低垂,似黑丝绒的天幕上有星子明暗闪烁其间,璀璨迷离,映着这满地烟火色。隋益站在窗前,仰望着头顶的夜空,身影寂寥。下周他又要连续出差,父亲那边也想孩子想的紧,所以今天上午,母亲带着孩子坐上高铁离开了。
屋子里瞬时就空了下来,似是他空茫的内心,虚无的令人恐慌。
可是困在这样的心境里他并不想要去解脱。十年了,这样的情绪于他并不陌生,大概只有这样的自我折磨才能让他释怀,才能对得起十年后的他们。
何优璇,苏澈,李瑞哲……
他垂了眼,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时候,他就是用这双手推倒的李瑞哲。
看着他倒地,看着他抽搐,就这么看着……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