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隽似乎并无意外,这句话即使是穆鸢听了都皱起眉头,毕竟那谋反谋逆之心依然是昭然若揭,就差直接高喊“反对封建主义,还我河山”了,但是杜隽瞧上去却是气定神闲的很,神色淡淡的,好似早料到有此一问一般。
他看着杯子中起起伏伏的茶爷,这般动作也是杜嫣然喜欢的,看起来这对儿父女在思考的时候习惯动作都是一般无二。
用茶盏盖子轻轻地拨开了那茶叶末,杜隽浅抿一口,而后吞咽而下,眼睛瞧着凤亭,声音平和浅淡:“凤大人先回答我的问题,礼尚往来,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亭细细的瞧了瞧杜隽,算起来他们是同窗,亦是同袍,哪怕是科举考试凤亭都是与杜隽在一届出来的。只不过杜隽天才绝艳,和他同一届总是要吃亏的,人家******小三元风光无限,凤亭便是那个此次落后在杜隽身后的可怜人。不过凤亭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一般心思爽直的人都没有很多坏心思,故而他与杜隽的关系一直是不错的。同朝为官,两人互为倚仗,倒也能走得长远。
因着杜隽的容貌,当初有不少官员嘲讽过他靠着容貌往上爬,凤亭都一一反驳。现如今杜隽权倾天下,那些曾背后里说道过他的官员不是抄家就是发配,倒是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只有凤亭,在御史台中,即使他言辞莽撞冲撞帝王,杜隽也一手保他。
算起来凤亭收了杜隽的恩惠倒是多了的。
这么说起来凤亭本就不该有什么隐瞒杜隽的,这是个恩怨分明的男人,凤亭信他不会对自己如何。
故而凤亭也就靠住了椅背,比起刚刚的紧绷显然是放松了不少,眼睛瞧着杜隽,道:“我看重瑞王,因为我觉得他会是明君,你我志向从来都是一样,为的不过就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一位明主总是可以带着这个庞大的帝国走向荣光,至于那君主是何人,我倒是不介意了。”
杜隽笑了笑,这是他进了书房以来第一个笑容,便听他道:“这般志向,我与凤兄倒是不谋而合。”
凤亭也回了个笑容,不过只是一瞬,而后神色又严肃了些,道:“不过他却能做得出来伤害嫡妻的事情,这般男儿能是明君?我是万万不信的。”
房顶上的穆鸢一愣,而后却是高看了那凤亭一眼。
按着道理,没人会去真的计较宋璃的生死,毕竟宋府都不曾细细查过,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圈儿,生死也就是一线之间,真的没了命只怕也引起不了主意。或许有怀疑的,便是如柳贤妃那般,会去怀疑宋婉言,毕竟宋璃身死,最得势的便是这宋婉言了。
偏偏凤亭斩钉截铁的说是萧宇承害死了宋璃,若非是有证据,便是瞧得极通透的。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证明这位凤大人的厉害。
杜隽则是神色淡淡,只略略点点头道:“我不喜他,便是如此。”
算起这朝堂之上的好男人,杜隽绝对算的上一个,得势不忘糟糠,妻死不曾再娶,纵然他对于那些后宫妃嫔绝对没有江山黎民那般看重,但是杜隽却是个足够让人举得品格极好的男子。
凤亭也知道他这个脾气,知道他说的绝对是出于真心,便是到:“杜大人把我看得通透,兄弟相争,互相厮杀,本就难以避免,只要不伤及旁人便是各凭本事的事情,但是瑞王杀害嫡妻这是犯了忌讳的,我万万不能认同。”
杜隽倒是有些好奇:“犯了什么忌讳?”
凤亭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个怪异的神情,而后慢悠悠的说道:“犯了我凤家家训。”
能够把这件事情记到家训里头也着实是奇特了,杜隽头一遭听说,倒也觉得有趣,但碍于与凤亭的交情而没有接着问。
倒是那趴在房顶上的穆鸢闻言微微蹙眉,记在了心里。
而后杜隽则是看着凤亭,问道:“凤兄准备如何?”
凤亭看了眼门口,而后声音淡淡,带了些中年之后男人独有的低沉嘶哑:“我要如何,在杜大人围猎之时瞧见犬子的时候,不是都明白了么?我倒是还没有谢谢杜兄放过犬子一马,不然我凤家必然是抄家灭族之祸”
杜隽闻言则是看着凤亭,低声问道:“我放过便是因为与凤兄的交情,只是不知道真的放了回来,凤兄是否真的能收了手?”
凤亭脸上丝毫没有犹豫,道:“我只是后悔不该如此冒失,险些葬送我凤家满门。”
屋顶上的穆鸢眸子微微一暗,在原书中,凤家也是有所波及的那些家族里面,因着凤媛被指给了瑞王萧宇承,故而隆鼎帝并未把他们如何,却是将凤家人全都一撸到底,没几年便是衰落了去。也是因为凤家式微,故而后来凤媛在瑞王府中越发艰难,没有家族依靠,没有夫君宠爱,凤媛哪怕当了皇后也是天生的劳累命,最后竟是把自己活生生的累死了。
如今倒是个好走向,凤媛没有被嫁给萧宇承,凤家也因为杜隽提前的准备庇护而得以保存,着实是不错的。
杜隽则是瞧了凤亭一眼,思量一番后方才道:“凤兄家中之事我本就不该过问,但是毕竟涉及江山社稷。围猎场的事情我也不怕对凤兄直言,实乃是我得了些风声早作准备,不然单单凭着有意刺杀君王这一桩罪名,就足够伏尸百万。”
凤亭眉头紧皱,他自己也知道这般结果,却是赌输了罢了。
杜隽知道凤亭是聪明人,故而也不多说,只管道:“国家大义面前,私情与小节都可抛却,凤兄想来也是明白的。我与凤兄志同道合,素来在朝堂互为倚仗,于我而言,何人坐稳君王之位于我而言并无不同,故而凤兄要如何瑞王要如何都是各凭本事,无伤大雅便是。只是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奉劝凤兄一句,事事想想因果,算算把握,计较得失才是。”
凤亭沉默不严,杜隽见他如此便也没多说什么,只管拿了披风起身要出门去,却在跨出门之前听到了凤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是我的疏漏,杜大人看得通透,我着实是老了。”
杜隽没说话,只是他现在颇有些怀念当初那个会喊自己隽哥的男子,刚正清廉,曾经是杜隽最为喜欢模仿的。
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唏嘘了。
穆鸢听了一阵墙角,知道了不少事情倒也是心满意足,却没有就此放弃,她可是记得凤大公子腰上坠着的那个与自己拿到的那两块断掉的金玉之牌一般模样的牌子,来一趟总是要弄清楚才是。
她站起了身,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耳后传来了个声音:“公主选的看风景的地方着实是好得很,却不知道刚刚看戏看的可欢喜?”
穆鸢一愣,回头,对上的便是杜隽淡淡的眉眼,嘴角微弯,但是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般悄无声息的上来着实是让穆鸢吓了一跳,而后便是身子往后倒去,明明是个鬼此刻却好像要掉下去一般。
杜隽站的较远,倒是忘了伸手去拉拽,皱起眉头努力去够她,可最终却没有拉住穆鸢的哪怕一片衣角。
可是杜隽已经用了力气探出身子去,已经是不能收势,幸而没有抓个空让他摔倒。但是他抓在手里显然不是穆鸢,而是握住了一个纤细却颇有力量的胳膊。
小臂纤细,不似寻常女子的绫罗,而是紧紧地贴在身上的绸缎衣裳,墨黑的颜色,里面掺杂了暗红色的丝线,却只纹了衣角袖口,并不显眼。
他抬眼去看,便是看到将穆鸢抱在怀中的黑衣女子,一双眼睛冷清的瞪着他,如同深邃的湖水,不带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