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了晚膳,穆鸢早早的就让众人散去,独自一人回了屋子。
刚进门,就看到了趴在桌上尾巴摇摇晃晃的雪盏。穆鸢瞧着有趣,伸手摸了摸雪盏的尾巴,而似乎对于狐狸来说尾巴是颇为敏感的地方,不过是被碰了碰,雪盏就猛地回头牢牢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嘟起了嘴巴道:“公主别捉弄我了,痒得很。”
穆鸢笑了笑,倒也不在做什么,只管做到桌前描画眉眼。
入夜,梆子响了三声,穆鸢便褪掉了那身画皮,将它妥贴的放在床榻之上用锦被遮挡,而后在门上下了一道结界。
一旦触碰,普通人便会晕死过去,就是为了不让那几个宫娥来寻她。
穆鸢用黑气拢住自己,而后对着一旁托着下巴看着她的雪盏道:“你便在这里呆着,莫要去别处,我已经吩咐了赛金她们今日我要好好安歇,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也就好好休息就是了。”
因着快到了三更天,雪盏距离化形不远,不仅仅是那条狐狸尾巴已经藏不住了,那头顶上的雪白的狐狸耳朵也是毛茸茸的,瞧着倒是比平时她喜欢别着的雪白绒球更好看些。雪盏身后的尾巴甩了甩,脸上带着笑意道:“我都听公主的。”
只不过穆鸢却是扔过去了个不太信任的目光,但现在她自己还裹在一身黑雾之中,看不清容颜。雪盏那惯来跳脱的脾气,每每这般痛快的时候总归是没有一次真的答应下来过。
但穆鸢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管轻轻的摸了摸雪盏那毛绒的耳朵,直接从窗子中飘然离去,几个呼吸间就没了踪影。
为了护着那身画皮,穆鸢七月十五这一整天都是不能回去画皮之中的,只能以鬼魅之身飘然前行。对穆鸢而言,这其实也是个自在的事情,终究是解脱了些,身上也痛快,没有那种束缚感觉。
不过终究穆鸢是不愿意照镜子的,似乎只要是看了那么一眼就能吓死自己一般。
飘然的在夜色中前行,她的目的地是东北角角楼旁边的仙居殿。
仙居殿如今还是一片漆黑,外面刚刚修缮完成瞧上去倒是红砖绿瓦颇为好看。穆鸢本是夜不视物的,全靠着手上的莲花盏方才能看清楚模样。
她轻轻的举着莲花盏飘在半空中,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看似静谧的仙居殿,微微蹙眉。
若是她感觉不错,这里面分明是有着人的气息,不过穆鸢却是并没有在意,觉得是工匠留在这里罢了,收起了那莲花盏,化成一团黑雾从华丽的殿门中进去了。
大厅中还没有摆放什么陈设,尽然是空旷的,本来应该供奉道家真人或者拜访佛祖塑像的正中却是空缺着,想来工匠们也不知道未来的国师会是个道士还是个和尚的。
穆鸢略站了站,看了眼那高耸到房顶的木架子,略略想了想,而后便掏出了一直跟着她的扭来扭曲的小布偶。
这个布偶是那个脑袋光光的小和尚,独自一个人被穆鸢带出来似乎让小和尚有些不安。穆鸢把他撂在条案上,让他托着自己的大脑袋坐好,而后女人雾气中瘦如白骨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脑袋道:“看住了门口,莫要让人进来,可知道?”
小和尚伸出了布做的小手抱了抱穆鸢的指尖,大脑袋点了点,颇为乖巧的模样。
或许这种自己做出来的小东西才会真的不背叛,这般才是真的稳妥的。穆鸢脸上露出了个笑,便飞身进了内殿,迅速的隐匿在了黑暗中。
正殿之后变成一处长长的走廊,穆鸢瞧上去,发觉这仙居殿竟然是比甘露殿还要来得大的,她还记得清楚珠云所说,这里本来便是前朝国师居所,但是这里修建的却是要比原本的帝王居所甘露殿还要大,隐约也能看得出以往的华丽,也不难猜到前朝的国师地位有多崇高。
而那崇高的国师却是预言的自己国君的陨落,不得不说是个可笑的事情。
穆鸢绕过了长廊,便能看到一处桃园。
这会儿桃花已然落尽,不过郁郁葱葱的依然颇为好看,上面的桃子不少已经熟透,红红的很饱满的样子,挂在枝头,沉甸甸的模样。
穆鸢略看了眼便飞身越过了桃园进入了最里面的厢房,四下静谧中合上了门。
既然这里还没有主子,那便是好的,有些事情尽早做准备总比到时候临时反应来得强。穆鸢心中是忌惮着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道士,无论他为人如何,终究是个高修为的,而到时似乎天生就和妖魔鬼怪过意不去,穆鸢可不愿意自己听从了玄逸的话帮了他坐了国师,可那道士却要反过头来一剑把自己刺得灰飞烟灭。
穆鸢把身子轻轻的落在条案前,看着空荡荡的条案,伸出了手去,将掌心放在桌子下头,迅速的用指尖勾画出了个图案。
她的手指虽然没有形体,甚至能穿透普通的物件,可凝结了法力的手掌却是轻易地在桌面上刻下了划痕。一个符咒被迅速的刻画完成,这是穆鸢为数不多的懂得的咒印。
将一丝黑雾灌注进去,穆鸢弯起唇角,只要有这个她就可以知道这间屋子里头的每一丝变化。
不过就在穆鸢准备收手时,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丝毫没有遮掩,一步,两步,很清楚的传进了穆鸢的耳中。
挑个安静的时候来便是能有这个好处,总归是能对一切变化有所反应。穆鸢迅速的离开了条案前,准备穿墙而出离开这里。
但穆鸢飘向墙壁之时,速来畅通无阻的鬼魂却突然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撞了上去,就像是真的撞到了墙上,头脸都是许久不曾感受过的火辣辣的疼痛。穆鸢直接被弹了回来,重重的跌在地上,而这种真实的触感让穆鸢一时间有些恍惚。
而这时候,门被推开,一个悠然的声音钻进了穆鸢的耳朵:“没想到这宫中还有小鬼,贫道今日倒是好运道。”
穆鸢骇然的抬了头,直直的就对上了一张容颜。
那是一张顶好看的脸庞,长眉若柳,薄唇轻抿,脖颈处的肌肤细致的好似上好美瓷。身如玉树,头上束着头冠而也有发丝垂落在肩后,乌黑如瀑。容颜瞧上去着实是精致如同画出来的一般,但却无法掩饰其中的阴冷锐利,一双眼眸如同黑夜中等待猎物的鹰,冷傲孤清。
单单说容貌,一个男子能长成这般模样,也着实是世间少有了。
但穆鸢却没有因为他容貌如何而有丝毫犹豫,直接倾身想要从门离开屋子,却被男人轻轻松松的伸出手掌一推便推了回去。
穆鸢紧紧的捂着被男人碰触到的地方,灼痛的如同火烧一般。穆鸢咬紧了牙关对着他,冷声道:“你是何人。”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穆鸢这才看到他身上的打扮。
藏蓝色的道袍,腰间垂着两个瓷瓶子,用红绳拴在腰间,而他手上则是拿了一柄剑,那剑瞧着颇重,却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握在掌心。
他敲了敲穆鸢,脸上似笑非笑:“按照道理来说,这里便是我的了,深夜闯入只怕我是要先问问你是谁的。”
穆鸢抿紧了嘴唇,却是一言不发,可是眼睛是望着外头的。
男人似乎能够破掉浓雾瞧见穆鸢的眼神一般,他从身后拿出了个扭来扭曲的布偶,扔在地上,道:“可是再找他?”
穆鸢一愣,而后就看到布偶打了个滚就扑进了穆鸢的黑雾之中,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穆鸢的脚踝,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得狠了。
穆鸢并不曾踢开他,却也没有捡起,只是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后道:“若是我冒犯了阁下,还望阁下莫要在意。”嘴上虽然这般说,可是穆鸢的手却是伸向了领口,要把那里的锦袋掏出来。
只可惜这番动作被男人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挥了挥手,练剑都未拔出,穆鸢就觉得身上猛地一沉,整个人就跌到了地上。
男人缓步走来,拔出了剑,看着锋利的剑尖,淡笑道:“若说冒犯你倒也算不上,只是能遇到也是缘分,瞧你的样子也是不能轮回往生,倒不如助贫道一臂之力,帮助贫道炼丹,可好?”
穆鸢猛地抬头看他,便看到了男人那张堪称绝世的脸上,眉宇间却是散不去的阴戾气息。
一时间惊疑不定,不愿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这一退,身上的莲花盏却是掉了出来,滚出了黑色浓雾,直接到了男人的脚边。
莲花盏中虽然没有魂魄,可是却还是散发着悠然的光芒来,忽明忽暗,照亮了这本来昏暗的屋子。
虽然莲花盏不大,却是直接阻挡住了男人前进的步子,他弯了腰,将莲花盏捡起,托在手上细细的瞧了瞧,而后蹙眉瞧了瞧穆鸢,把长剑反手立到身后,而另一只手则是用剑柄轻轻地敲了敲穆鸢的脑袋,微挑眉尖道:“你……莫不是玄逸那个混蛋的小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