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侧脸，指着这件婚纱，说：“难道……难道这是……这是你设计的？”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但是那个笑容中，却有几分苦涩的意味。
“其实我有的时候很羡慕卓然，虽然他不能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可是起码，他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缓缓地说道。
听着他的话，我忽然觉得有几分感慨，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有满足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永远都只有对方身上那些让我们羡慕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他们的辛酸。
厉卓然想要厉卓霆的风光和被世人的认可，可是厉卓霆，却向往那份自由和洒脱。
有的时候，人生真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
我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
他说完之后，说：“这件婚纱大部分是我提出的构想，是由一位我非常赏识的设计师亲手做出来的，夏末，我今天带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替我试穿它。”
我转过头看着那件婚纱，不禁有些望而却步，它实在太美了，让人不敢靠近，不敢亵渎。
“去换上它。”他的神色又恢复到了往日的那种清冷，淡淡地命令道。
然后他朝门外拍了拍手，便有三个女人走进来，她们应该是这间工作室的设计师，不过我并没有看出来，究竟哪个才是亲手做出这件婚纱的设计师。
“你们帮她换上婚纱。”他说完之后，便转身走出去了。
其中一个梳着齐肩短发的女子上前来，说：“小姐，请您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
虽然大家都是女的，可是在这么多女人面前脱衣服，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可是我除了脱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于是挤出一个笑容，一边脱一边说道：“想必您应该就是做出这件婚纱的设计师吧？真是太了不起了。”
她也朝我笑了笑，摇头说：“不是，欧阳设计师没有过来，一会儿我们帮您换好之后，兴许她会过来，她不太喜欢见生人。”
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局促，轻轻点了点头，说：“喔，这样啊。”
她们七手八脚地帮我穿着婚纱，那么美丽不可方物的一件婚纱，穿起来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到最后，我几乎快要出了满头汗的时候，才总算差不多穿好了。
其中一个助理从上至下打量了我几眼，十分满意地点头笑了笑，说：“我去请厉总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她们纷纷退到一边，我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一时竟然觉得有些恍惚，就好像丑小鸭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了白天鹅一般。
厉卓霆绕过屏风走进来，正午热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灿烂地照进来，铺洒了一地，明媚而温暖的光芒给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缘，因为他是背光而立，所以我一时有些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视线似乎在我身上来回循环着，就这样深深凝视着我。
我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婚纱真的有这样神奇的魔力，能够让每一个平凡的女子都体验一次当公主的感觉。
今生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穿上这么美丽的婚纱，而且还是为厉卓霆穿上一次婚纱，我觉得很值得，就算是日后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男人，我也可以安然地守着这份回忆过完这一生了。
厉卓霆朝我走过来，从一旁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条复古花纹的钻石项链，双手轻轻绕过我的脖颈。我配合地轻轻低下头，听着钻石项链发出轻微的碰触细响。
我再次抬起头来，无意间和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他漆黑而幽深的瞳孔翻滚着某种热烈的情绪，并不是以往的那种令人生畏，望而却步的冷傲，而是某种隐忍的情感。
我侧过头看着身旁的落地镜，在阳光中，我们两个的影子被重叠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相互依偎的爱人一般。如果不去考虑那些过往的话，我真的要以为他就是上天派来我身边的王子了，可是我现在还保留着几分清醒。
这种沉默如同厚重的纱幔一般笼罩着我们，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他让我试穿这件婚纱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一丝慌乱之中，我将头撇向一边，然后挤出一丝微笑，说：“厉总，这件婚纱真的很漂亮，将来你的新娘穿上它，一定比我穿更加好看，如果顾小姐看到它的话，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脏莫名地用力痛了一下，就像是被无数根尖锐的银针用力刺过一般。
尽管我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提起顾芊芊，很有可能再一次惹恼厉卓霆，但是有的时候，我却偏偏执着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试探。
他并没有说话，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是垂眸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进眼里一般。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轻声说道：“这件婚纱的灵感，是一个人给我的，在找到她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再穿上这件婚纱。”
我不禁觉得有些惊讶，忽然想起来，曾经在法兰克福他说过的话，原来厉卓霆，还有一颗这样长情的心啊。
“她是你少年时期的恋人吗？那你们为什么又会失散？”我垂眸，视线落在身上那件婚纱上面，想要再好好看它几眼，毕竟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为眼前这个男人穿上婚纱了。
他摇了摇头，下巴的线条紧绷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大男孩，说：“并不能算得上是恋人，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笑出了声，说：“原来堂堂厉氏集团总裁，还会这样痴痴地单恋一个人这么多年，那个姑娘真是好幸运。”
最后这半句话，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得到。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觉得你很熟悉……”透过镜子，我看到厉卓霆依旧深深地望着我，眼底还带着某种略微有些期待的光芒。
还没等他说完，我便笑着摇了摇头，说：“厉总，你之前不是已经问过我了么？我能跟你相识只是因为一场荒唐的闹剧，在那之前，我们的人生天差地别，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产生过交集呢，更别提会让你对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了，我想，你脑海里的那个姑娘，她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你呢吧，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在你身边，我可以陪着你一起等，一起找，直到你不再要我了。”
我说完之后，轻轻勾起嘴角，镜子里的那个我嘴边分明有一丝淡淡的笑容啊，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竟然觉得这样苦涩呢。
他抿了抿双唇，眼波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声叹了一声气，然后转身请站在外面的助理来帮我脱下婚纱。
等到我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厉卓霆已经站在一层的大厅里了。他的背影看起来微微僵硬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我上前去，轻声说：“我已经换好了。”
他侧过头来斜睨了我一眼，然后轻轻点头，说：“走吧。”
然而我们刚刚迈出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在朝着我们这边唤道：“厉总。”
我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紧身长裤的女子朝我们这边大步走过来，她的齐肩长发微卷，有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算不上漂亮，但也十分耐看。
厉卓霆看着她朝我们这边走过来，脸上的线条微微缓和了下来，说：“我以为有别人在，你不愿意露面。”
这个“别人”，说得应该就是我吧？
她的双眼看起来非常澄澈，要不是她的白衬衫上还有几处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彩痕迹，我差一点要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听到厉卓霆的话之后，她有些局促地勾起嘴角，然后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又将视线定格在厉卓霆的脸上，问：“我听说你带人来试了那件‘天使之舞’，一时间觉得有些好奇，平日里就连我们碰它不是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么？”
我看着她，不禁觉得有些惊讶，想不到厉卓霆对这件婚纱竟然如此爱惜，那他又为什么要……
厉卓霆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忽然想起它了，觉得它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试穿过，今天心血来潮而已。”
那个女子露出一丝温婉的微笑，点了点头，说：“这样啊。”
尽管她的表现始终都是淡淡的，可是我总觉得，在她说起有人试了那件婚纱的时候，眼神中总有种淡淡的失落，看起来不禁令人心生怜惜。
厉卓霆对她说话总是淡淡的，语气略显轻柔，跟平时不同。其实我能够理解，他这种对知己的特别，可是女人却总是会将男人的这一份不同，错误地理解为了独一无二的情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