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有多少人手可以调动？”
“二十人左右。”
“二十人？”羽千涔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月灵也没有言语，眼下的情形，她心里也非常清楚，如果没有苏轻妍和惠夫人，他们轻车简从，昼夜不停地赶路，或许可以安全回到沅州，可是现在——
“月灵，”羽千涔忽然抬起头来，“这附近，有没有镖局？”
“镖局？”月灵心中一动，接着也明白了羽千涔的意思，但很快地，她便否决了羽千涔的想法，“主子，如果那些潜藏在暗处之人真地要追杀我们，只怕他们派出来，将是一流的杀手，普通镖师根本无法抵挡。”
“是啊。”羽千涔轻轻叹了口气，“寻常习武之人，淌了这趟混水，只有枉送性命。”
“主子。”月灵抬头，看着羽千涔，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其实月隐，在江湖之中还有些人脉，不如让他——”
“这倒也是个办法。”羽千涔点头，“既然如此，你先联系月隐，让他先行打探一下前面的道路，得到具体的消息之后再来禀报我。”
“是。”月灵应声，转身而去。
在屋子里默默伫立了许久，羽千涔方才平复心绪，走出船舱，等他回到苏轻妍与惠氏所在的房间，却发现两人正在坐着闲聊。
“母亲。”羽千涔走上前去。
惠夫人转头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几许慈爱：“涔儿。”
“母亲。”羽千涔半跪下身子，将头深深地埋入惠夫人的双膝之间，微微阖上双眼，脸上流露出几分稚子的天真。
轻轻抚摩着他的脸颊，惠夫人不禁轻轻叹息。
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苏轻妍心中微动，她多么希望，这一幕能化为永恒，只是可惜——
苏轻妍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回到自己的舱房之中，坐在桌边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羽千涔悄无声息地走进，从身后将她拥住。
“千涔？”苏轻妍直起后背，唇间溢出两个字，但却带着一丝疑虑。
“到底还是瞒不过你。”羽千涔轻叹。
苏轻妍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他。
“河道干涸，我们不得已，必须弃舟登岸，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前去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如果，我们不走呢？”苏轻妍忽然道。
“什么？”羽千涔吃了一惊。
“尽管你没有告诉我，浮都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很清楚，你既然选择水路，想必是因为避免被追踪，但那些人肯定会料到，你会回沅州，说不定他们早已派遣了人手，在前面拦截。”
“你所料不错。”羽千涔点头。
“那如果我们不回沅州，干脆去别的地方，那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全部落空？”
“不回沅州？那去哪里？”
“云州。”苏轻妍淡淡吐出两个字来。
“云州？”羽千涔却是大吃一惊，“镇西军的大本营？”
“不错。”苏轻妍点头，站起身来，在船舱中来回踱着步，“云州乃是镇西军据守之地，也是当前琰月国内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到了云州，其他势力就算是想觊觎，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可是，可是——”羽千涔的目光闪烁不定，但他也不是泛泛之辈，很快便作出决定，“好，就去云州！”
有了去处，他也长长松了口气，抬头看着苏轻妍：“妍儿，你可是我的女诸葛，什么时候，也懂得权谋和机变了？”
“大概，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吧。”苏轻妍的口吻十分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寻常之事。
“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下。”羽千涔言罢起身，走出船舱。
不到半个时辰，苏轻妍便感觉到，船只再一次缓缓地启动，不过却是朝着与沅州相反的方向。
回沅州是逆流而上，而去云州，则是顺流直下，船速极快，不过三日功夫，便到了云州边界，一个叫柳家渡的地方。
船只靠岸后，羽千涔并没有急着登岸，而是遣月灵先去岸上打探，只用了顿饭功夫，月灵便返回船上，禀报说岸上非常安全，羽千涔大喜，随即领着一众人等上岸，并赁了座小院作临时的安身之所。
是夜。
小院之中一片安宁，伺候惠夫人用过晚饭后，苏轻妍出了房间，走到院中的梧桐树下立定，抬起头来，望着天边那一轮淡淡的弯月。
“在想什么呢？”羽千涔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在想——”苏轻妍转头看他，“一个人。”
“一个人？”羽千涔眉头微微拧起，“什么人？”
“闵纯志。”
“闵纯志？他是什么人？”
“应该是闵撼岳的第三子。”
“什么？！”羽千涔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掰过苏轻妍的脸，深深地望进她的眸底，“闵撼岳的儿子？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在进浮都之前，我途经云州，无意间认识的。”
“哦。”羽千涔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没跟我说？”
苏轻妍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神情很是无辜：“我倒是想说来着，可你贵人事忙，有这功夫听我絮叨么？”
“那现在有了。”羽千涔觉得有些郁闷——论理，他身为琰月国的摄政王，对于琰月国中各方势力，应当有一个透彻的了解才对，可是现在，居然要从苏轻妍口中去打探，无论如何，都让他觉得十分地不爽。
苏轻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而是娓娓言道：“他给的感觉，像山岳一般峻拔，又像大海一样，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最为重要的一点在于，对于琰月的局势，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仅从表面上去评判，总而言之，他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男人。”
“非常有智慧吗？”不知不觉间，羽千涔一张脸已经拉得很长。
“怎么了？”苏轻妍这才察觉到他的异样。
羽千涔冷嗤一声：“我还从来没有听你如此夸奖过谁，尤其是男人。”
“没有吗？”苏轻妍讶然，接着有些失笑，“其实在我心里，觉得父亲、二舅舅、还有左书令袁大人，都是不错的男人啊，还有——”
“还有谁？”一丝冷光自羽千涔眸底滑过。
苏轻妍心中一颤，下剩的话立即咽了回去。
“还有令狐英，对不对？”
羽千涔的声音很轻，却有如一根尖锐的针，突如其来地，深深扎进苏轻妍的心底。
“千涔？”苏轻妍没有回答，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
“其实不只是你，”羽千涔也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轮弯月，“即便是我，面对令狐英的无穷智计，都深觉自叹不如，若我有他的心机，只怕今日也不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苏轻妍赶紧止住他，说实话，她半点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模样，悲伤的模样，失落的模样，她宁愿看到那个沉稳的他，坚定的他，百折不挠的他。
“我相信你。”
“嗯？”
“千涔我相信你——无论琰月国的局势如何动荡，到最后，都会被你一一收拾妥当，而且，”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我会帮你。”
如果是从前，羽千涔一定会冷哂，会不屑一顾，甚至当成是笑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也是如此坚定地相信身边这个女子，相信她的聪慧。
一如，相信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