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了她许久，碧桐终于忍不住道，“其实以您的才华，完全可以打消王爷心中的疑虑，只要您足够努力，王爷迟早会明白，就算他不与那些诸国公主联姻，也能一统琰月的，而那些皇室公主，若不是甘心跟随，于王爷的大业，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你刚刚说什么？”苏轻妍突兀转身，定定地看着碧桐，“联姻？碧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碧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想改口，可已经来不及了。
苏轻妍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联姻？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原本是想联姻啊。”
“夫人……”
苏轻妍一摆手：“碧桐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默然看了她好一会儿，碧桐口气叹了口气，转身退出。
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苏轻妍有些无奈地发现，昔时那种坦然、沉静，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惴惴不安，总是想着是否真有那么一天，他身边会出现另一个人，那她又该如何面对？
以前只是想象，仅仅是想象都让她无比难受，更何况是真的面对。
原来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坚强——她宁可他被囚禁，陷入绝境，孤立无援，也不愿看到他出于某种目的，而接纳另一个女子，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接纳。
一丝淡淡的嘲讽在唇角浮起——苏轻妍啊苏轻妍，你何时变得如此狭隘了？
忽然，小腹处一阵微痛，腹中的孩子伸腿踢了一脚，苏轻妍立即回过神来，赶紧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腹，柔声低语道：“星儿，对不起，是娘亲太懦弱，你放心，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娘亲都会保护星儿的，只要星儿好好地，娘亲就有足够的勇气活下去。”
门外，一道修长的人影默然而立，静静地看着里面那道倩影，他多么想走进去，将她拥入怀中，细细抚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却有如一道天堑。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轻妍抬头，赫然对上一双眼眸，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是转开头去，将眼底的怒意深深敛去。
那人并没有进门，而是转头离去。
是夜，苏轻妍拉着月灵和碧桐一起用饭，桌上的饭菜很丰盛，但月灵和碧桐却都觉得没什么胃口，唯有苏轻妍，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两碗米饭，看上去食欲极好。
将空空的饭碗放在桌上，苏轻妍抬头，奇怪地看了碧桐和月灵一眼：“你们俩是怎么了？干嘛都看着我，不吃饭？”
“夫人。”碧桐小心翼翼地道，“今天……奴婢似乎看到王爷了……”
“嗯。”苏轻妍点头。
“那个。”碧桐目光闪烁，“王爷似乎还在书房中理事。”
“唔。”
“那，奴婢是不是可以，给王爷送点饭菜过去。”
苏轻妍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再次开口：“如果你想送的话，就去送吧。”
言罢，她站起身来，移步走向内室。
月灵和碧桐相对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子菜，却没有半点食欲。
“月灵姐，”碧桐双眉紧锁，“夫人要是一直这样冷待王爷，只怕真会伤了王爷的心，到时王爷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月灵默然片刻方才开口：“碧桐，你我之间认识的时间也算不短，从浮都到黔岭，从黔岭到沅州，我们俩可以说是夫人最亲近之人，所以，我们都了解夫人，但是说到王爷，我的了解更深，王爷对夫人并非无情，只是现在的王爷觉得，天下才是最重要的，或许将来有一天，王爷得到天下，必定会为今日之事而后悔，但问题在于，王爷现在离他胸中的霸业还太远。”
“月灵姐？”碧桐满眸不解，对她而言，月灵的话太过高深莫测——男人和女人，不是只要彼此喜欢，就能在一起吗？
月灵看了她一眼，方才接着道：“王爷他，不是普通人啊。”
“哦。”碧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饭菜还要不要送了？”
“送，当然送。”月灵略略思忖，“不过还是我去送吧。”
“那好。”碧桐立即站起身来，麻溜地开始收拾，“我吩咐厨房再做两个王爷喜欢的饭菜。”
书房。
轻轻倚着椅背，羽千涔抬起右手，慢慢揉捏着额心。
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叩击声，得到羽千涔的许可后，月灵拎着一个食盒走进。
行至案前，月灵揭开屉盖，将里面的饭菜一样样摆放到羽千涔面前，再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双竹筷，方才退下一旁。
拿起竹筷，羽千涔挟了半块青笋放进唇边，细细咀嚼一番咽下，尔后抬头看向月灵：“你果然是变了，以前那种凌厉之气几乎荡然无存，看来眼下的日子，很合你心意。”
“是。”月灵点头，“心平自然气和，像这般的悠闲与淡然，月灵很喜欢。”
“喜欢就好。”羽千涔点头，继续吃菜。
待他用完饭，月灵方才上前，将碗盏重新收回食盒里，正准备离去，却听羽千涔在后方悠然叹道：“月灵，你可后悔？”
“什么？”月灵回头，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羽千涔目光炯炯：“你虽然是个孤儿，但自小便参加严苛的训练，无论是胆魄还是识见，都远超一般女子，倘若你一直留在本王身边，数年之后，不是叱咤疆场的女将军，至少也是一方封侯，而现在，你选择跟随夫人……很可能，只在这烟月湖畔闲逸一生，更有甚者，有一天这烟月湖，也会葬送于战火之中，若到那时，你又将如何自处？”
“难道，”月灵也抬起头来，坦然地注视着羽千涔，“难道以王爷之力，还不足护住烟月湖方寸之地？”
羽千涔慨然叹息：“若本王能得天下，自然处处太平，可本王若不能得天下，又用什么保证，可护烟月湖太平？”
“那么，”月灵挺直后背，目光蓦地变得坚决，“月灵不介意，用自己的鲜血，铸起一道坚实的屏障，护夫人周全！”
“你——”羽千涔眼里闪过丝惊愕，接着竟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羽千涔培养出来的人，月灵啊月灵，你比本王更有大智慧，可叹本王，竟然无法像你一样心无旁骛地去照顾自己最爱的人。”
“王爷……”月灵目光渐渐深凝，“您是不是已有决断？”
“是。”羽千涔无比肯定地答道。
“王爷是觉得，夫人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没有您的天下来得重要？”
羽千涔语塞。
“也罢。”月灵却忽然笑了，“月灵自小就跟着王爷，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月灵早已清楚——这世间，只怕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阻挡王爷，只希望王爷这一生，都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而后悔。”
月灵说完，朝着羽千涔深深鞠了一躬，方才转身离去。
次日，当月灵再一次给羽千涔送饭菜时，却发现书房之中空空如也，羽千涔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提着食盒，月灵慢慢朝厨房的方向走去，穿过院子时，却遇到了伫立于花下的苏轻妍。
放下食盒，月灵迈步走到苏轻妍身后。
“他走了？”
苏轻妍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
“嗯。”月灵点头。
“也好。”苏轻妍却似长长地松了口气，“月灵，你说奇怪不奇怪，他在这里时，我每每觉得气闷，总想着避开他，可每次他离去，我却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管做什么，总是不自在，总是忍不住惦记他，想他此时会在哪里，吃些什么，做了什么事，会不会着凉，会不会不开心……”
“夫人。”尽管昔时酷烈的训练已经让月灵变得冷心冷情，可是此际也不禁红了双眼。
“算了。”苏轻妍摇头，“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你且去忙吧。”
月灵应了一声，方才抽身离去。苏轻妍又在树下站立片刻，自觉无味，方才独自一人返回返中。
直至第三日中午，苏轻妍用过午饭，在房中小憩，月灵忽然忙忙地走来：“夫人，查到那个侍从的消息了。”
“哦？”苏轻妍抬头，眸光一闪。
“是王博士的侄女，最近刚从外地来王博士家探亲，听说生性活泼，最喜欢装扮成各形各色的男子，随王博士到处走动，虽说言行举止有些出格，但也没别的了。”
“侄女？”苏轻妍闻言微微沉吟，直觉告诉她，那侍从的身份背景绝非如此简单，可一时之间，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夫人，要不奴婢再去查查？”
“不用了。”苏轻妍摆手，“若下次王博士来时，她还跟着，再仔细查探不迟，倘若她不来，那说明她不过就是一个贪玩的小姑娘而已。”
“是，夫人。”
烟州城。
水天堂茶楼。
后院之中，一个身着绿裙的少女正手法娴熟地沏茶，不消片刻，一盏碧澄清亮的茶水便已沏好，少女端起茶盏，递给一旁的王博士。
王博士先接过茶盏，凑到鼻边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浅浅啜了一口，随即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萱啊，你这沏茶的手法可真是一流，是跟谁学的？”
“我爹爹。”少女不假思索地道，“我爹平日里没事，最喜饮茶，我所有茶艺上的功夫也都是跟他学的。”
“看来，你在茶道上很有天赋啊。”王博士再次点头，“可惜我那几个儿女，都太不成器了。”
“王叔叔你过奖了。”小萱脸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反而愈发谦虚起来，“在您面前，这些都只是微末功夫罢了，到底上不得台面。”
王博士闻言微笑，眉宇之间浮起一丝得色。
“王叔叔，那个什么苏夫人，是不是想请您去种茶啊？”小萱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着王博士的表情，“您会答应吗？”
“那个姓苏的夫人。”王博士眸中神色微凝，“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是么？”小萱眼里闪过丝好奇，“难道她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王博士不由“扑嗤”笑道：“小丫头就是嘴贫，不过嘛，这位苏夫人虽然没有三头六臂，却能将一个男人的心牢牢抓在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