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这是空无岛。”
“空无岛？”一听到这陌生的地名，苏轻妍顿时清醒了几分，坐直身体，“空无岛是什么地方？”
“空无岛，就是小姐在的地方啊。”娜娅忍不住“扑嗤”笑出声来。
“我。”苏轻妍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料浑身酸软无力，刚下床走了两步，便打了个趔趄，幸而是娜娅近前将她扶住。
“苏小姐。”娜娅忍不住道，“您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还是先好好歇息吧。”
接连努力了两次，苏轻妍仍然没能坐起身来，只好重新躺回枕上，合上双眼，而娜娅则站起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宋州……梁州……苏轻妍只觉得脑子里片混乱，就像一把钝刀，在里面搅来搅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轻妍再次听到人声，她睁开眼看时，却见羽千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床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伸手抓住扶栏，苏轻妍慢慢地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戒备：“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羽千威眉梢一挑，却显得有些不悦，“苏轻妍，看来在你眼里，我的形象很有些不堪啊。”
“的确没什么好印象。”苏轻妍语气冰冷。
“那也没什么。”羽千威耸耸眉头，“相反，我现在对你却极有兴趣。”
“有兴趣？”
“是。”羽千威点头，索性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其实说起来，我对羽千涔，应该比你熟悉，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不成气候，随时都会命丧黄泉的庶子，居然没有想到，他可以这样一点点地成长起来，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一直跟着他，始终不离不弃？”
“你不懂他。”苏轻妍不假思索地道，“权势有时候，并不能代表一切。”
“是吗？”羽千威眼中闪过丝疑色，“是啊，这样的一个人，确实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
“这不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吧？”苏轻妍不假思索地道。
“确实，你很聪明。”羽千威点头，“其实在我看来，你就是一张底牌，一张将来可以制衡羽千涔的底牌，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你——”苏轻妍有些惊愕地瞪大双眼，“你的意思是——”
“羽千涔确实厉害，时至今日，他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琰月国，此外他已经将整个云州军收归麾下，连镇南军袁家，和镇北军的少主，也都向他示好，掌握了东南西北四军，只能说明他的羽翼已经逐渐丰满，而现在，他又荡平了梁州城，攻克了晋城——可以说，他的发展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我父王的意料，或许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成为琰月之主，甚至将整个东煌大陆握在掌中，到那个时候，你对我们，便有大用。”
“可是——”苏轻妍目光森然，“你这也是在赌，或许根本不会有那么一天。”
“不错。”羽千威点头，“但人的一生，本来就是在不断地赌，看最后谁输谁赢，不是吗？”
苏轻妍沉默了。
她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倘若羽千威真地将她看成是一张底牌的话，那么在短时间内就不会伤害她，这也意谓着，她以后有的是机会，设法离开。
“那你的意思，便是要放弃争夺琰月了？”
“不。”羽千威摆手，“你要看清楚一件事，羽千涔能否得天下，现在尚未可知，即使是他得了天下……”
“那又如何？”苏轻妍不由蓦地屏住了呼吸，眼中甚至闪过丝惊骇，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将她的表情尽收眼中，羽千威忽然笑了：“这人世间，本就是个舞台，千百年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为的不过是一件事而已。”
“你方唱罢我登场？”苏轻妍喃喃，似有所悟。
“好了。”羽千威站起身来，“你刚到此地，体弱气虚，还是先好好地歇息歇息吧，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再带你四处走走。”
苏轻妍低下头，不再理会他，耳听得羽千威的脚步渐行渐远，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靠在床栏上。
千涔……
想起那个男人，苏轻妍蓦然一阵心痛。
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在对着孤灯排演阵法，还是在处理那些繁重的公务。
打下了梁州，你可觉得开心？
以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的，只是琰月国，只是天下，而现在呢？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会想起我？
梁州。
羽千涔一身萧索，静静地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一望无垠的天际。
数日之前，他率领人马几乎一路疾驰数百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被人带走，最终两手空空地回到梁州城，然后一头扎进了成堆的公文与卷轴之中。
只用了三日时间，他便已经理清梁州城的一切，与此同时，谢东平力敌豹云，而闵纯志趁机率兵扫平了整个晋城，豹云闻讯之后急速退去，不知所终。
之后他再度派出数支队伍，四方征战，占据了一座座城池，依附他的人越来越多，黔岭新军的人数也随之激增，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抬起头的瞬间，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她，想起他们俩之间的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会被一弱女子的丝丝柔情绊住？羽千涔的唇边浮起几许嘲讽——多少年了，自从卿儿死了之后，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动情，可是此刻的难受又是为什么？
不愿见她伤心，不愿看她难过，一见到她痛苦的模样他就会发疯，而且这种感觉竟然无从向人诉说，只是觉得可恨，却也不知道是该恨谁。
或许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无能，不该让她驻守宋州，倘若她没有出城迎敌，或许此刻还好好地呆在宋州城中，依偎在自己的身畔，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地荒凉。
碧桐拿着一件披风，走上城楼，站在离羽千涔数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子。
曾经她也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传奇，可以让这红尘不会再如此地荒凉，如今想来或许是她弄错了，强大如他，居然也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与无奈。
就在碧桐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羽千涔却非常突兀地将她叫住：“碧桐，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碧桐不由一怔，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
“原以为，只要攻下了梁州，便能缓过一口气来，便能好好地陪她一段时光——却不料——”
“王爷。”碧桐忽然道，“王妃领兵出征，是为了成就您的霸业，倘若您灰心丧气，岂非对不住王妃？”
羽千涔浑身一震，然后慢慢地挺直了后辈，眼里也燃起一丝亮色：“你的意思是，妍儿她，也希望本王最后能够君临天下？”
“王妃的意思，就是让您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做您想做的事啊。”
“顺从自己的心意？”羽千涔喃喃，不由得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忽地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好，本王知道了。”
说完，羽千涔迈开步伐，朝城楼下走去，而碧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方才垂下眼睑，敛去眸中的一丝叹息。
是夜，梁州城中灯火辉煌，羽千涔难得地大摆宴席，并且命梁王府的歌伎前来祝兴。
黔岭军自创建以来，不是打仗便是苦练，像今夜这般闲散真是头一次，特别是那些个将领，看着庭中挥袖起舞的柔美女子，眼中都不禁浮起几丝贪婪。
直到将近子夜，羽千涔方才下令散了宴席，自己起身回到后院，命令袁德准备热水，沐浴一番，然后穿好寝衣上榻，孰料他刚掀开被子，却乍然惊见一段嫩白的粉臂，羽千涔心头一震，伸手一把揭开被子，却见里面竟然躺着个面容妍丽的女子。
羽千涔本待发作，却见那女子满脸娇羞，遂按捺住满腔的怒火，转身取过木架上的衣服，扔给女子，低沉着嗓音道：”穿好衣服，先退出去吧。”
那女子大概想不到他会如此，眼里不禁浮起几分失落，抬起头来怯怯看了羽千涔一眼，然后穿好衣服以袖掩面，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房间。
羽千涔沉默地站立着，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竟然升腾起一丝隐隐的怒火，随即沉声道：“袁德！”
“王爷。”袁德慢慢地从屋外走进。
“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袁德抬头看了羽千涔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想好的说辞忽然间都被堵在了喉咙口。
“你什么时候，竟然也敢插手本王的房中之事了？”羽千涔转头，眸中寒光有如剑芒，从袁德脸上扫过。
“奴才不敢！”袁德曲膝跪地，“奴才只是担心王爷的身子，怕王爷太过伤神。”
“你也知道本王伤神？”羽千涔踏前一步，“本王再说一次，本王现在，不想看到任何女人人，你听懂了吗？”
“奴才知道了。”袁德重重地叩了一个头，然后慢慢地退至屋外。
一间阴暗的耳房中，袁德站在一名衣衫有些零乱的女子面前，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元袖姑娘，你还是太性急了。”
元袖抬头，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解：“天下男子不都贪好女色吗？从前袖儿，也是这样服侍梁王的，梁王也很喜欢奴婢……”
“梁王？”袁德冷哼，“他算什么东西？怎可与摄政王相提并论？”
“是！”元袖吓了大跳，扑通跪地，“是袖儿笨口拙舌，是袖儿该死！”
元袖说完，抬起手来，往自己脸上重重抽了一个耳光。
袁德盯着她看了许久，不禁叹了口气：“罢了，你也不过是想求个安身之处，且先在这府中当个婢女吧，说不定以后，会有机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