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荒凉的小镇上，看着四周萧瑟的景色，苏轻妍不禁微微皱眉。
这里是琰月与夕华交界之处，防守竟然如此之松懈，若是外敌入侵，定可长驱而入，普通百姓根本无力抵抗。
她很快收回思绪，准备找个人问问，最近的城邑该怎么走。
“大婶。”苏轻妍朝一位正站在廊下舂米的妇人走过去，先拱手行了个礼，然后道，“请问，这最近的城邑该怎么走？”
谁知道妇人既不看她，也不回话，竟有如耳聋一般。
“大婶……”
苏轻妍还想说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忽然从后方冲过来，猛地撞在她的身上，苏轻妍吃了一惊，迅速回头，却见那孩子一面跑一面大叫：“野人来了！野人来了！”
乍听这话，舂米的妇人赶紧抛下杵子，缩回屋子里，用力关上了房门。
苏轻妍尚在怔愣，十几道人影已经从村子另一头冲了过来，手里拿着木棍和石块。
转眼之间，那伙人已经冲到苏轻妍面前，团团将她围住，一个个瞪大双眼看着她。
“你们，你们——”苏轻妍强行忍住心中的慌乱，将手探进包袱里，拿出些干粮递给他们，一个瘦小的“野人”接过干粮，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却目光炯炯地盯着苏轻妍背的包袱。
“我，我这里没有吃的了。”苏轻妍赶紧道，说完，她蹲下身子，将包袱放在地上，慢慢打开。
看清楚包袱里的东西，野人们不再迟疑，喧喧嚷嚷地冲向村中各户人家，鸡叫声，犬吠声立即响成一片，苏轻妍不敢多作停留，立即整理好包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隐藏起来。
难怪这个村子的人会如此冷漠，看样子，一定是时常受到这些野人的袭扰，也不知道这些野人来自哪里。
但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安全。
禀住呼吸，苏轻妍在暗处藏了很久，直到外面已经安静下来，她才重新走出，却见村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自己要到哪里去，才能找个住宿之所呢？
难道真要一家家去敲门吗？
犹豫良久，苏轻妍决定碰碰运气，她走到一座低矮的瓦房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丝毫动静。
不得已，苏轻妍只好走向另外一家，如是三番，直到第六家，才有人开了门。
是个非常年轻的妇人，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面容十分憔悴，抬头看见苏轻妍，她眼里总算有了一点亮光：“城里人……”
“大嫂。”苏轻妍赶紧打迭起笑脸，“请问，能否在你家借宿一晚？”
妇人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
苏轻妍跨入房中，却见这屋子十分狭小，所有的陈设也都破烂不堪，靠右边的墙壁摆着张小床，上面躺着一个孩子，妇人放下灯，不再理会苏轻妍，而是走到小床前，抱起孩子，轻声呢喃：“虎儿乖，虎儿乖，娘的虎儿最乖乖……”
看着那孩子，苏轻妍颇感疑惑，遂凑过去仔细一看，却见那孩子气若游丝，胸膛上洇着一团血渍。
“大婶，您这孩子——”
“不要碰我的孩子！”妇人发出声尖叫，抱着孩子往后缩。
“大婶。”苏轻妍赶紧劝慰她，“我不会伤害您的孩子，让我看看他，或许，我有法子救他。”
“你——”妇人转头瞅了苏轻妍一眼，眸中燃起一点微光，“你真地可以救他？”
“嗯。”苏轻妍点头，“大婶你相信我。”
犹豫半晌，妇人仍然将怀中的小孩子交给了苏轻妍。
没有丝毫迟疑，苏轻妍立即将小孩子平放在床上，解开他的衣襟，果然看见那孩子胸口上有一个乌黑的爪印，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她赶紧放下包袱，从里边拿取诊疗之物，先替小孩子洗净伤口，然后再敷上一层药草，最后再取出一颗药丸，对那妇人道：“大婶，烦你去取碗清水来，将这药丸化开。”
妇人点头，很快取来清水，苏轻妍将药丸投入清水中化开，再扶起小孩子，掰开他的嘴唇，缓缓将药水喂进他的口中，没一会儿，孩子竟然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失神地看着苏轻妍。
“虎儿！”妇人开心到了极点，近前正准备抱起孩子，苏轻妍伸手拦住她，“大婶，你不要急，虎儿现在才刚醒，最好让他自己静静地躺着。
妇人收回手，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着苏轻妍连连叩头：“神仙，您一定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来救我和虎儿的。”
“大婶！”苏轻妍吓了大跳，赶紧站起身来，伸手将妇人扶起，“您不必如此，我不过是恰好路过此处，还要感谢您好心收留呢。”
“都怪我，”妇人的心思也变得活络起来，“瞧我这双眼，竟然没有看出来，您，您居然是位大夫，您先请坐，我这就去做饭，去给您做饭。”
苏轻妍倒也没有推辞，仍然坐在床边，仔细地照料着虎儿。
妇人的手脚十分麻利，没一会儿便将饭菜一一摆上了桌，重新走到回床边，十分谦卑地区道：“大夫，乡野饭菜粗砺，请您将就着吃些罢。”
“好。”苏轻妍点点头，走到桌边看时，却见那桌上只摆着四个大碗，一个碗里放着窝窝头，一个碗里放着一块腐乳，一个碗里是面汤，最后一只碗里放着两根萝卜。
尽管腹中饥饿，但苏轻妍看着眼前的饭菜，却着实没有半点胃口，转头看时，却见那妇人和虎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她心中一时不忍，便道：“要不，你和虎儿也过来吃点吧。”
妇人不言语，却只是连连摇头。
“大婶，虎儿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万万不能饿着。”
听她这么说，妇人方才带着虎儿坐到桌边，苏轻妍将那窝窝头掰成两块，将其中一块塞给虎儿，虎儿张嘴狼吞虎咽，没一会儿窝窝头就没了影。
苏轻妍把另一块窝窝头也递过去，谁知道虎儿竟无论如何都不肯接。
“大婶。”苏轻妍略一思忖，“这村里的人，平时都这么过日子么？”
“……从前，并不这样。”妇人说着，眼里不禁泪光盈盈，“原来大家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只要肯劳作，吃食都是有的，但自从那群野人来后，过不上几天便来抢掠，他们倒也不拿别的，只抢粮食，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遭了殃。”
“那，你们怎么不通报里正呢？”
“里正来过，说管不了，撂开手便走了，也有村民去过县里，但县里的差爷们嫌路太远，不肯来。”
“岂有此理！’苏轻妍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他们这都是当的什么差？竟然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若是我爹在——”
听到她的话，妇人不由一愣：“大夫，您的父亲是——”
“没什么。”苏轻妍打住话头，“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能走的，早就走的，剩下这些人，都是没处去的，只能在这里苦熬着。”
“唉。”苏轻妍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只得叹了口气。
“大夫，我带虎儿去里面睡，您就睡外面床吧。”妇人吃了根萝卜，便带着虎儿站起身来，转头进了里屋。
夜间，苏轻妍躺在枕上，却久久无法成眠。
这个小村的凋蔽，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继而，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浮都中所经历的一切，富贵繁华，金楼玉阁。
同样是琰月国，这差别，难道就如此大吗？
那些权贵们，锦衣玉食，夜夜笙歌，却没有一个为百姓着想，日日所图谋的，不过是自己的权位，而这些边地小民，却活得如此艰辛。
父亲……
此时此刻，苏轻妍突然十分想念自己的父亲，想念洛州——与这边城比起来，洛州大概就是这人世间的乐土了吧？
可是今日的琰月国，却隐隐现出败亡之兆，受尽苦楚的，又会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