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昏死过去的墨渊拖靠到墙角,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慕青青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狄火令放到了墨渊怀里,然后便毫不留恋地提裙起身,往甬道的另一头走去。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走出十数步之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上面幽暗的湖水晃动,暗影斑驳,偶尔有一抹磷光从湖底划过,分外诡异。
甬道两边的墙壁都有黏黏湿湿的感觉,因为太黑看不太清楚,所以慕青青只能一直扶着一侧墙壁往前走。走出去数十步,转头已经看不到墨渊所在之处,慕青青嗅着空气里带着腥气的湿意,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就这般找过来了,早知道便不把那枚令牌留在墨渊身上了。
“白云启?”她之所以抛下昏迷的墨渊,便是想着在他醒来之前找到身在这水牢之中的白云启,到时候,若是遇到什么变故,即便是墨渊心中另有算计也好,她身边至少也能有个信任的人。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低估了这水牢的复杂程度,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悠长的甬道里回想,却得不到半分回应,慕青青缩了缩脖子,又不愿就这么回去找墨渊,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握紧手里的匕首,小心地往前走着。
因着唯一的光源便是头顶幽暗的波光,这四周又除了自己的脚步之外没有任何声响,慕青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知道从笔直的甬道往右边一拐,面前便出现了一座牢房。
说是牢房,不过是一座扩宽的石室罢了,石室顶上依旧是水波,却比之甬道内多出了许多暗金色的符文和线条,慕青青也看不懂到底画的是什么,她只是被石室一角的一座透明的棺材吸引了注意力。
看那棺材半透明的材质,以其说是水晶或是玻璃,慕青青觉得更有可能是玉石,慕青青见过许多宝贝,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可以完整雕出一副棺材的原石,只是,这些都不足以引起她的惊讶了,在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的侧颜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让她无法做出任何思考,只是本能地迈开步子,踱步到了棺材旁。
白玉雕琢的棺材触手微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女子,一头披散的长发衬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即便是身上罩了一件做工精美的粉纱长裙,眉目间也被化了精致的妆容,可是那张脸,那般的熟悉,只看侧颜,便让她认出来,躺在里面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你这丫头好生狠心,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竟然不顾我的死活就把我丢在那里。”慕青青还趴在棺材旁看着里面的人没回过神来,被身后蓦然想起的冰冷声音吓了一跳,不待她做出反应,寻到这里的墨渊快步掠了过来,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棺材旁拉开,“你做什么,给我离她远点!”
“她……她是谁?”任由墨渊拽着,慕青青木木地抬头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男子,开口询问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在颤抖。
“她是我的人,跟你没关系。”将慕青青从棺材旁拉开,墨渊将她甩到一边,挽了袖子走到棺材旁,俯身打量里面的人,确定跟自己离开前没什么两样之后,才舒了口气,他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个符,半透明的玉棺发出微弱的光芒,一时间石室能寒气大甚,棺中女子的面上也解了一层薄霜。
“你的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慕青青皱眉,本想再过去,对上墨渊冷若寒冰的一瞥,便也顿住了步子,“她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已经死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失了魂魄罢了,陆明轩说他迟早会将魂魄找回来的。”望向棺中女子的时候,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尽是带着几分温柔,慕青青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身子一抖,扶着一旁潮寒的墙壁才堪堪站稳。
失了魂魄,陆明轩说会找回来?所以说,那棺中躺着的,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可是之前陆明轩不是说他什么都没找到吗?
“这身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看着墨渊俯身去理那棺中人的衣摆,慕青青终于是忍不住上前去抓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动作,“陆明轩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身体在这里,他和你们烨火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被抓住手的瞬间墨渊本能地想反手一掌将她推开,听得她的话之后却收住了手,侧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番:“我本道你是被谁引到这具本该死去的身子里苟延残喘的魂魄罢了,不想你与陆明轩相识?若是相识,你也该认得这个人吧?”
“这人……”岂止认识,这棺材里面的明明才是她自己的身体,慕青青顿了顿,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先回答我的才是。这身体你是怎么得来的,陆明轩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具身体是我半年前去酌歌山的寒潭里面捞回来的,当时便已经失了魂魄,这半年了我一直设法寻找她的魂魄却终究无法,直到三个月前鸢时从外面捡回来一个只剩半条命,穿着还是分怪异的小子回来,那小子被我救醒之后就要与我抢着身体,说这是他师傅的,要我还给他,结果被我打了个半死。”说到这里,墨渊抬手理了理衣襟上有些散乱的头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若不是他莽撞,鸢时也不需得花了大半修为救他,因而被顾霜序暗算。”
“……”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慕青青愣了一愣,她好不容易将心里的情绪消化,“这么说来,你又是怎么被关到这水牢里的?”
“这个……”说起这个,墨渊眸子一暗,不欲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看着眼前的人,“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现在该告诉我,你是谁了?”
“你看不出来?”慕青青皱眉看着眼前的墨渊,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看似高冷的大祭司,脑子其实有些问题。他既然有给这具身体寻找魂魄的本事,还能看出她的魂魄与现在慕青璃的身子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就是那棺中身体的主人。
“想不到大祭司这么快就回来了,白某还以为,大祭司会失信于白某呢,倒是白某错看了。”被反问的墨渊颇为不耐烦,刚想开口,却被石室外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
听到声音的瞬间,慕青青心中一动,转头刚要往踏入石室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的人跑去,却被墨渊一把扣住了肩膀,扯回了他身边。墨渊一手扣着慕青青,转头看着门口的人:“本尊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此番本尊已在这里,白公子可以把解药拿出来了吧?”
“你把她抓下来做什么?”没料到墨渊会这么快就回来,更没料到慕青璃居然也在这里,白云启眉头一皱,一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冷冷看向对面的人。
“本尊本来不想为难她,不过,既然你这般着紧她的话。”只觉得肩上的手一沉,剧痛袭来,慕青青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失了力气,由着墨渊拽着才能站稳,“不想她受苦,便快些把解药拿出来。”
“你若是不放了她,便等着棺材里的人化作一滩血水吧。”慕青青那一声惊呼听得白云启眉头紧蹙,却也顾忌墨渊会再次对慕青青动手,因而长剑虽然出鞘,却也不敢贸然行动。
“你……你给那棺中的人下了什么药?”被墨渊拽着,慕青青只觉得刚刚他那一捏自己肩膀都要碎了,听到白云启的话,慕青青的脸色也变得如墨渊一般阴沉,抬头看了看面露杀意的墨渊,“赶紧把解药给他,若是那具身体出了问题,别说他,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白云启虽然有些不明白此番的情况,却也只是依言从怀里拿出了解药。之前他被压到这水牢里来,好不容易弄开了束缚自己的铁链,寻找出路之时就撞见了在这石室里痴守着这具棺材的墨渊。
他给棺中女子喂了一直贴身带着的蚀骨毒药,以此威胁墨渊,二人最终达成约定,他助墨渊出水牢,破结界,之后救他出去,倒是没想到,这情形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你放开她我便把解药给你。”白云启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妥协之意,却也不愿意将解药递出去,如今他挂心的人在墨渊手里,若是给出解药,墨渊没了顾忌,他们岂不是要任他摆布。
“本尊本是看在这丫头先前救本尊一命的份上,才与你们这般好好说话。”一手扣着慕青青,墨渊另一只手抬起,五指微和再张开的时候,掌中多了一团红光,“你以为,你这般对她,我还能让你们好好活着?你既然不给,我杀了你们再取解药也是一样。”
“这药是我配的,世间仅此一份解药,若是你不介意让她陪葬,大可动手一试。”即是撕破了脸,白云启也只是扬手将装着解药的瓷瓶握在手里,若是墨渊真的动手,他便捏碎这瓷瓶,毁了解药,以之前这祭司对棺中之人的紧张程度来看,他必然是不想看到这般玉石俱焚的结果的。
“等等!等等!”这话锋转得太快,慕青青也顾不得肩膀上刺骨的疼痛了,她挣扎了动了几下,看了看白云启捏着药瓶的手,又看了看墨渊手上的红光,“墨渊你不能杀我们,我是慕青青,我是陆明轩的师傅,我就是那棺中躺着的女子,你若杀了我,她便真的变成一具尸体了。”